誰與渡山河!
紅竊脂和申豪到底有沒有情,這件事辛鸞一直沒有知道的很清楚。
後來他從無數人口中複盤,隱約聽到過他們這行人剛入渝都的時候,就在群山險嶺穿行的那些天,紅竊脂和古柏的親衛軍、申豪的十一番走得都很近,那個時候申豪對紅竊脂也很是獻過一番殷勤。
“他是因為她的年紀退避三舍的。”
後來辛鸞聽了一耳朵閒話,猛然中聽到了這麼個說法,但是他聽到的時候,申豪的堂弟、比申豪還小一歲的申不亥的小兒子正在中山城裡追紅竊脂追得人儘皆知、沸沸揚揚,就搞得這個“年紀論”十分不可信——成人的感情若是想瞞,總可以杳然到不留半絲雪鴻泥爪,除了兩個當事人,無人再能說個清楚的所以然。
辛鸞很多年後追憶他們,唯獨能肯定的也隻是,這兩個人沒有在正事上誤過,一同議事,神態也算自然,剩下的……他真的就不清楚了。
那個春天,渝都有太多的情事。
紅竊脂說得對,讓鈞台宮的使女下山來是對的。不知道是鄒吾的勃然大怒起了效果,她們不再敢打他寢宮的主意,還是下山城的赤炎兒郎太有吸引力,第一天,這些女孩不情不願地來了,第二天,她們矜持款款地來了,第三天,她們羞澀微笑著了,再之後……不用人督促就能來了。有些人甚至還在食盒裡帶了私貨,有時候是一枚恰可盈握的水蒸梨,有時候是一塊精心壓好的梅花餅。
整個壬區的盛午和傍晚,就在她們晃蕩裡裙擺裡,草長鶯飛,春暖花香。
對此,申不亥還曾悄悄對辛鸞說過,向繇對他此舉很不滿,但是申不亥拍著胸脯說,“殿下做的並沒錯,使女再嬌養還能尊貴過殿下嗎?殿下都身先士卒,誰敢不下山!”
辛鸞不動聲色,心想你就不下啊,我在底下可從來沒見過你,但是笑笑說向副鬱悶他也能理解。
好好養的白菜一個個定時下山去拱豬,這要是他,他也覺得肉疼。但這件事最妙的事就是向繇明麵上說不出什麼,畢竟先帝家國大宴時常與民同樂,王庭出女官幫忙實在是太常見了,約定俗成的東西,他給了辛鸞鈞台宮的人,那這些人就是受辛鸞指派的,所能做的就是規範這些女孩的出行時間和收嚴宵禁。
但對宵禁這個問題,辛鸞一直很懷疑執行力度,渝都看似等級森嚴,實則禮崩樂壞,所能禁的不過是下山的百姓,中山的達官顯貴和高等軍戶,每晚侵街犯夜,就如同家常便飯,宵禁也就是虛設著說說。
鄒吾對此一直沒什麼態度,也沒說什麼,辛鸞看他那淡然表情,很確定向繇這就是不拿這件事說事,若是真的要將這些女孩上稱說一說,他第一個要捅破窗戶紙談一談這些人是如何夜闖主上寢宮引逗他禍亂宮廷的,向繇若是不打算把爛白菜葉都削掉,他很有可能剛到最後把這群白菜全都扔了。
“把人困在一個地方不出去,本來就會出事。”
並且辛鸞後來發現,這群女使估計也不太喜歡自己這樣身無二兩肉還沒張全的小孩,東境來的赤炎軍每個小夥子都健壯得像匹野馬,各個模樣俊朗,素行良好,大多都還是赤炎主將的親兵,哪個能不讓人動心?
這些將官也都很懂女孩兒的意思,一到中午,看到紅裙女孩從山路上款款而來,立刻開始手腳麻利地脫上衣,流暢的肩背肌肉暴露在陽光下,汗水就在後背肩甲中傾瀉,一副“這南境的天可太熱了”的樣子,手上肩上用力,連吆喝的聲音都高了很多。
徐斌說每到中午傍晚,他一進壬區就像是誤入了大型的群婚現場。
隨處可以看見各衙門的書員在和女孩打情罵俏,隨處可以看見赤炎軍和女孩兒眉目傳情,玉碗盛來琥珀光,陣陣的香風裡,現在當地人也往這邊湊,壬區上下,全是戀愛酸臭的味道。
搞得徐大人現在都不敢走僻靜地方,水邊葭草,樹上桃李,芍藥欄邊,湖山石上,踩錯一步,就能驚起一對鴛鴦。
老徐說話永遠逗樂,辛鸞憋著想笑,說“我聽說東境來的那個水利大家最近在給壬區通山泉對吧,說是引到水洞門的排水係統裡,能再添幾口井,還能把夏天的異味兒除掉,讓他們快點,給他們營造點好環境。”說著偷偷地看鄒吾,在一群赤膊上陣的小夥子裡想著,你怎麼就不多脫呢?你多好看啊,臉、腰、臀、腿,要什麼有什麼?你什麼時候能脫個衣服呢?
仲春與季春之交,天地奔動而孳生,無數人心潮蕩漾,相會而定情。辛鸞怎麼也想不到,等級森嚴的南境居然能重現古時代男女相戀的孑遺,節節疤疤的壬區居然是在這個情況下,開始迅速生機勃勃地竄苗。
這個風氣甚至影響了小孩子,辛鸞還接過一個九歲小姑娘送來的花。那娃娃小了他六歲,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不知道她是怎麼跟定自己的,進了藥棚一臉羞紅地給他塞了一把酢漿草的小黃花,滿手蹭的都是黃色。辛鸞覺得小女孩可愛,笑著抓住她,空手變了一支桃花。
小姑娘“咦”了一聲,紫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睜得老大,辛鸞就在她驚奇的目光裡,將那支桃花塞進了她的手裡。
“嗬!”
醫女瞥眼看到,冷冷一嗬,意味不明。
辛鸞反而臉紅了,把小姑娘輕輕推出去,“快走吧,姐姐不喜歡有人打擾。”
“要我說,這些小年輕也太不像話了,就不曉得什麼叫做發乎情,止於禮嗎?”徐斌在旁邊咕噥,不知道又看到啥了,悄悄地在辛鸞旁邊補了一句,“譬如您。”
辛鸞猝不及防???
老徐年紀大了,對於隨心所欲和端嚴自愛,還是比較能欣賞後者,總覺得含蓄的表達才有特殊的優雅。
但是辛鸞困惑地看著他,了然又懵懂地想這人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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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許多情事已不可考。
辛鸞在南境忙著和一堆人明爭暗鬥裡,剩下的思緒全都投在情竇初開的曲折心事中自顧不暇,羞恥而強烈的衝動,讓他時而振奮,時而萎靡。
因為太忙,他和鄒吾的接觸除了正事公事其實很難撞上,一連好幾天,他隻能在下午時候過來呆一會兒,隔靴搔癢、偷偷摸摸地盯著他看一會兒,鄒吾不是沒主動過來找他過,有時候一個走神,辛鸞就能忽地聽見他出現自己不遠處,聲音醇和地說,“有喝的嚒?渴了。”每次這時候,辛鸞的心都要猛地一跳,手忙腳亂地去給他倒用冷水鎮好的涼茶,垂著頭不敢看他。
外麵那麼多眼睛看著,他們不能乾什麼。
鄒吾垂著頭看他雪白的頸子,想摸,也隻能忍著,歎了口氣,把杯子放回去,走了。
辛鸞口乾舌燥,見他走了,鬆了一口氣,渾身的緊繃稍稍緩解,轉而又悵然若失。
他在這個春天裡病了一場,病到沒有鄒吾,他在外麵統籌調撥遊刃有餘、無所不能,有了鄒吾,他手不能提、口不能言——以至於這些天自己人機要議事他都要隔著卓吾坐在兩個人中間才行,也不能去看他,不然他會緊張到不會說話。
他還是有點生氣,生氣那天鄒吾不由分說地就把手伸進他的褲子裡,雖然這氣憤讓他鬱悶又躁動,但他還主要還是氣憤。他的身體在這個燥熱的春天裡起了非常明顯的變化,這些天,他每夜都濕得不行,早晨很早就醒來,要避開小卓去偷偷換褻褲,更可氣的是,他頻繁的做夢,夢裡全是鄒吾,全是那天清晨他強硬地把自己合在身下,不斷地摸他,親吻他,既讓他無法抵抗,又讓他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