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意(8)_誰與渡山河_线上阅读小说网 

合意(8)(2 / 2)

他語氣嚴肅,神態嚴肅,向繇十分感動終於有人問到點子上了!

向繇趕緊道,“正是呢,天衍元年到五年,南境每年的稅收至少也有千萬,可是這些年能征來三四百萬都是多的,那日在中殿,殿下您也聽了些軍費的開支,許閏廉說‘調撥錢糧,不知道要背誰的黑鍋’,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又說我一直統籌著軍事補給,戶部幾百萬的稅收都拿著大頭——這話也就說給不了解詳情的人聽,若是換做夏舟,當場就能笑出聲來——鹽鐵銅礦瓷器棉紗,這麼多年,物資調撥上來,我是連明細賬冊都是看不到的,全憑底下人一張嘴,說短缺就短缺,說拖延就拖延——我拖得,可是前線拖不得,幾個月前我斬了個貽誤戰機、辦事不利的堂官,這些滾刀肉才曉得收斂一陣,誰知,現在又是故態複萌,還愈發變本加厲!”

向繇一為表誠意,二為拉攏,自認已經說得很直白了。

但是明顯辛鸞對南境執政者眾而不和的情況無法想象,冷靜地想了會兒,問了句,“是有虧空,還是彆的?向副就不能安排自己的人下去嗎?”

知道他介意,鄒吾還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向繇就隻有苦笑,“若隻是換個欽差的問題,也不會這樣為難了,有些人掌著國庫的鑰匙,清理賦稅隻有他們自己人去才會吐出銀子。”

但顯然,這些超乎辛鸞對賦稅的理解了,辛鸞皺著眉,還是有點沒轉出來個兒。

鄒吾開口,直接幫著翻譯“若我沒有猜錯,向副的意思是在說右相等人耗費官帑,以肥私囊。”

向繇瞳孔一震,整個人都避讓了一下。心道你這也……太直接了吧?

但是這下,辛鸞聽懂了,也來不及糾纏那些小情緒,一句話追上,“那向副手中有什麼證據嗎?”

向副苦笑,看出來辛鸞在清平的東境待得太久,根本也不懂他的意有所指,隻能直言“若有鐵證,今日也無需再議了。”

鄒吾打定主意不給向繇打太極的時間,快刀斬亂麻一樣,難得地幫著向繇說話“有關國帑官帑,的確都是這樣的,查起來,不能嚴,不能鬆,一個不小心就會打草驚蛇,讓巨蠹碩鼠將錢財轉移,殺人的話,有時反而是下下策,因為死了人,這些國帑更是死無對證,錢不會變出來,隻會被暗中再瓜分。”

鄒吾無形中推動著談話的節奏,辛鸞眼睛亂眨,鄒吾的冷靜直白也讓他冷靜多了,可是他聽完還是覺得不可理喻這群人都是要錢不要命嗎?

向繇也跟著接言“的確是這個道理,申不亥的勢力在南境樹大根深,若實在被逼的沒辦法,他們會推兩個替罪羊出來,而這渝都裡的人,那是一根汗毛都是傷不到的,該收不上來的賦稅,照舊收不上來,強行繼續征繳,也不過是盤剝些個沒什麼油脂的小民,這些年我獎勵農商充實的倉廩,來來去去不過是為他們做的嫁衣罷了。”

鄒吾卻不接這話了,悠悠道,“向副,容在下說句不好聽的話,申不亥如此縱容手下貪墨,根據您的說法,那不是幾千幾萬之數,而是數百萬之巨——誤國如此,您在南君麵前,就當真一句都不敢說嗎?”

向繇一愕。

事後,辛鸞也問過徐斌,說那要給他送禮的房大人準備了多少禮金給他,徐斌伸出了五根手指,回複他,隻有咋舌。

“五萬兩?”

辛鸞真的在大膽地猜了。

他知道南境的養廉銀特彆高,他是在拿一個三品大員一年的俸祿在猜,結果徐斌又給他添了個零頭,辛鸞當即沉默了,感覺這草包一樣的房大人可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南境這破落局麵,到底是怎麼維持住的?”辛鸞嘟囔,對這貪弊之風能演到如此之烈,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當時鄒吾的態度也很明確大事為先,你向副可以委婉地哭窮,也可以委婉地請求催賬,但是辛鸞畢竟不是民間窮凶極惡的討債人,他管這件事的確占著些便利,可這麼大的包袱,不是你想甩就能甩過來的。

但是辛鸞有他自己的考量,他和他的立場還是不一樣,略一思索,挑了個他最關心的問題,“所以現在南君去備軍資,申不亥又派人去巡視鹽務了是麼?”

之前辛鸞聽說南境征調嚴重,現在一聽,哪裡是征調嚴重可以形容,向繇不說年前已經剛收過賦稅,他還不覺得巡鹽這個消息有多了不得,可現在看來是幾個月前剛盤剝了一層,現在又要去再盤剝一層,中間主事官員再忙著克扣私吞上下其手,上行下效,到底層還不知是如何的橫征暴斂。

向繇有些尷尬,“是……可是實在是也沒辦法啊,前方的將士用命,臣不敢不籌措軍需。”

接著他又正色,“臣聽聞下山城的事,知道殿下天心仁慈,愛民如子,我觀照自身,隻有慚愧,可臣也是窮苦人家出身,也深知那苦楚,隻是當今前線吃緊,我又能如何呢?隻能任由申不亥他們去拆了東牆補西牆,隻當取之於民,能有一部分用之於民,便是不幸中之大幸。”

這番“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說法,說來也是挺稀奇的。

辛鸞把筷子一擱,也沒胃口了,“既然家國艱難,那巨靈宮的東殿和西殿就理應做個表率出來,向副跟管內務的說將本宮的吃穿用度減半吧,數百餘人的宮人,不算特彆重要的釵環水粉也都收緊——不然咱們這裡弦歌不輟,嘴上又說著予民慚愧,就不覺得虛偽嗎?”

向繇……

這個是他理虧,他喏喏,隻能應。

鄒吾也輕輕地放下筷子,他看出來了,辛鸞既然說這種話,就是代表他要插手管了,這種事情他從來不想乾涉他。

果然,辛鸞緊接著就說,以極其令人敬佩的大局觀“現在動了誰南境都要出問題,決戰在即,後方不能亂,既然申不亥正巡鹽,這次主要目的就是約束他們不貪,讓他們心生忌憚,好好把銀子繳上來,能救一點是一點,”正常的渠道肯定是不行的,容易打草驚蛇,反倒引人警覺,辛鸞想了一會兒,很是有經驗地問,“申不亥有大手大腳的兒子嗎?”

鄒吾忍不住一個偏頭,像潮汐在撫平沙子,目光輕柔而愛熾。

之後又像是害怕驚擾到誰一樣,輕輕地劃開目光。

向繇不確定地看著辛鸞“殿下說的是……?”

辛鸞很篤定“就那種不在朝任職,但是特彆能花錢的兒子。”辛鸞自己從小被看得太嚴了,知道若是爹貪墨而放肆,那上梁不正下梁歪,估計兒子一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這個狙擊有點過於狠了,南境官員幾乎所有家人都經不起查。向繇飛快地思索申不亥……的確有個小兒子,雙十年紀,按照申睦那裡的輩分,還算是他的堂弟——隻不過那草包一樣的小角色,他平日裡並不太會注意。

“叫申良弼……”

向繇不確定地含糊其辭,在記憶的犄角旮旯極力翻撿,“他挺紈絝的,平日裡……應該都是在’馴馬’——但殿下您知道,遠親還不如外鄰,我跟他也沒什麼交情。”

向繇知道鄒吾和辛鸞的關係,也知道辛鸞知道他和申睦的關係,這樣一句沾親帶故、又撇清乾係的話,就是想辛鸞一個準備。但是……太子殿下彆扭又害羞,他並不想有這個準備。

“馴馬?”

他任向副的心照不宣一腳踏空,也不跟他扯什麼親戚不親戚的,隻就事論事,“那南境紈絝的喜好還挺昂揚健康,我這些日子已經聽到好幾次有人說要去’馴馬’了,隻是不知道在哪裡。”

向繇臉疼,知道他是誤會了,也是真的沒法推辭了,“若是在’馴馬’,那十有是在夏舟那裡,臣可以帶您過去的,不過……您要以什麼身份去接觸呢?”

其實辛鸞還挺意外,想著渝都三台三地,並沒有肥沃寬闊的平台草場,夏舟家裡也真是財大氣粗,居然還能供得起王宮貴胄這樣的愛好,被問到由頭,他沒有多想,直接道,“右相不是想方設法地要把女兒嫁給我嗎?”此話一出口,鄒吾立刻扭過頭看了過來,辛鸞對那目光太敏感,不用對視,頓時便察覺失言,他忽地像被纏住在細枝末節的蛛網裡,一顆心都被盤繞擰扭住了,卻不好在外人麵前這樣僵硬地卡頓下去,隻焦慮地含糊其辭,希望鄒吾什麼都聽不見,“我主動去接觸申不亥的兒子,打聽一下情況,他還會警覺嚒?”

有鄒吾在,向繇對這話一時沒有起絲毫的戒心,還點了點頭表示讚許。

可辛鸞的感覺並不好,一個時辰前,他剛剛答應了鄒吾去他那過夜,會發生什麼,他好像清楚,又好像不太清楚,現在說這樣的話,這樣的怠慢他,他很怕鄒吾生氣,可隱秘中,他又有些說不清的快意,他甚至想做更多類似的戲弄,想說自己有婚約,還是兩份,他不是沒有人渴慕,他想要他介意,報複性一般,並且越介意越好。

局麵凝滯著,一時間,辛鸞和鄒吾都沒有說話。

偏偏這個時候,他們身後的屏風,忽然傳來低微虛弱的兩聲“啊,啊!”辛鸞心裡一跳,隻聽得一腳低一腳高的挪步聲,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見向繇刹那間展露出笑顏,將身上那股精明和銳利一掃而光,起身走了上去“安哥兒……”

辛鸞回頭看去——

那是個癡呆兒。

衣錦綾羅,麵目呆滯,一眼就能看得出心智失常。

向繇俯身抱起他,長發披了一地,直將他抱到膝蓋上坐好,辛鸞這才能好好地看這也就三四歲大小的孩子,皮膚蒼白、透明又薄弱,一雙眼睛渾濁而無神,他像是剛剛在身後的屏風暖閣裡睡覺,睡得衣發淩亂,也不看人,隻濕冷沉滯地張開嘴,盯著桌上的牛頭骨架。

辛鸞頭皮發麻,隻感覺那孩子詭異地又像申睦,又像向繇,早該會說話的年紀,隻能“啊、啊”地叫,那聲音似乎來自遠方,仿佛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用他的肉嗓嗬嗬發聲。

可偏偏向繇神色正常,驕傲又自得,朝辛鸞道“這是安哥兒!”口氣好像這個孩子比什麼都珍貴。

辛鸞半絲胃口都沒有了,汗毛直立,隻覺得自己該告辭了。向繇這次倒是沒有客氣地攔他,可能覺得“安哥兒”在,他也顧不上彆的,不過提到未婚妻,他倒是想起一事,仰起臉開口,“殿下,夏舟剛稟報的東境情報時,因為外臣在,有一項便沒有與您說。”

辛鸞站起身,僵硬地頷首,示意他說。

向繇的眼中流露出謹慎的同情,好像整個人都變得柔軟了“您的雙姝太子妃,其中一人已去世。”

辛鸞聞言,眉心陡地一聳。

緊接著,向繇道“而另一位……公子襄將不日迎娶。”

難以形容的複雜感情兜頭打了過來,辛鸞一時倉皇,輕輕地,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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