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代表我的心!
寒露神遊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手上那個紙袋子,這時候他又有點不太好意思拿出來了。這些東西做禮物實在是砢磣,都用牛皮紙和麻繩包著,看著不像零食,像一包包中藥。
不過拿都拿來了,原封不動地提回去才更奇怪。而且寒露很善於自我安慰,他勸自己說人家子佩這麼有錢,自然也不大會在意他送的東西究竟值不值錢、值幾個錢。而且這是個心意,禮物有總比沒有要好。
可當他把禮物遞出去時就是另一回事了,話不知道該怎麼講,連臉上的笑容都連帶著不自在起來。子佩也沒有給他台階下,沒有熱情地接過來問。他就是抬著眼睛打量寒露,想靠打量自己得出答案。
寒露乾脆避開他的目光,這樣能讓他稍微自在些。他等了一會兒,看子佩既沒有伸手接過的意向,也沒有開口詢問的意向,隻好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這是我姐給我寄的吃的,周三才到的,都是些零食,給你挑了點。”
子佩終於把紙袋子接過去了。
寒露鬆一口氣,接下來的話就自然許多了。
“我憑印象挑了點兒你喜歡的,不過時間太久,記不清了,你回去自己看看吧。”
子佩打開袋子看了看,什麼名堂也沒看出來,隻看到一個個棕色的小包裹摞在一起。他又掂一掂,企圖用手估算出寒露這份心意到底有多重。
“謝謝,你還挺有心的。”
他把紙袋放到一邊,對寒露笑了一下,作為心意的回禮。他的笑很浮於表麵,高檔場所的服務人員都帶著這種笑。他雖然笑著,心裡想的卻是這周寒露真是嬌生慣養,家裡人千裡迢迢花那麼多郵費寄零食過來?估計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他去看寒露的穿著打扮,衣服挺好,也能算是高檔了,又想起來第二次碰見,是在高級餐廳前頭。子佩漸漸在心裡得出一個結論他哪是讀書來了,他是度假來了。
寒露並沒有像子佩那樣想那麼多,他被那個笑打了一下,跟過了電似的,什麼都想不了了。子佩板著臉好看,笑起來也好看,而且因為他不常笑,所以難得的一笑就會顯得更好看。寒露又去看他,可一對上眼神就不由自主地想避開,子佩的有錢和那一笑讓他在寒露心裡又好看了一點,好看到寒露簡直都不敢正眼看他了。
甚至他還在子佩金錢和外表的光輝下開始自慚形穢起來,一會兒擔心自己借用了彆人的衣服會不會顯得不倫不類,一會兒又擔心自己的禮儀舉止會不會不得體,鬨了笑話。其實鬨笑話本來也沒什麼,寒露第一次來,不懂是正常的。的確,要是彆人也沒什麼,然而此時此刻,他唯獨不想在子佩眼前鬨了笑話。
推拉門滑開的聲音打斷了各懷鬼胎的兩個人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的狀態,穿著和服的日本女人端著盤子,踩著小碎步魚貫而入,一邊幾個,給他們把菜端了上來。
托盤不小,不過菜也不多,一個巴掌大的小碗,裡麵是四四方方擺出樣子的一小塊豆腐。也許是豆腐,也許是彆的,寒露不敢確定,更不敢貿然動筷子,生怕戳壞了精心擺出來的美麗畫麵。
子佩看出來一點他的局促,卻不打算出手幫他,甚至還明知故問,問寒露看什麼呢,彆客氣啊,快吃。
寒露這下子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他扯起嘴角笑一笑,卻也笑得很敷衍,他在想自己該怎麼把子佩這句問題混過去,可根本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回答。寒露又想乾脆不說了,用動作蒙混過去,可筷子又遲遲下不去。他在心裡歎一口氣,認為自己再掩飾也沒什麼意義了,這樣原地躊躇了許久,子佩也該能看出來他是不懂得應該怎麼吃。
想到這一層寒露心裡反倒輕鬆一點,乾脆趁著這一陣輕鬆坦白從寬。他說自己第一次來這樣高級的地方,沒吃過,不知道該怎麼吃,不敢隨便吃。
子佩的一口氣更加順下來了,又笑一下:“也沒什麼高級的,”他裝模作樣地謙虛道,“就和一般吃飯一樣,夾起來吃就行了。”說完還貼心地給寒露示範,一口把自己的方塊吃掉了。
寒露騎虎難下,隻好學著他的樣子來,連筷子都用得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害怕夾不穩,方塊滾落到地上去,更害怕夾得過了,方塊碎成一盤子渣。
好在寒露的手很穩,穩穩地把方塊送進了嘴裡,沒落到地上,也沒碎成渣子。可剛等他鬆一口氣,嘗出一點豆腐味來時,下一個問題緊接著就來了——一股清涼的味道直衝他的腦門,嗆得他咳嗽不斷,滿臉通紅。不過被嗆出來的通紅掩蓋了他不好意思的臉紅,勉強也能算作因禍得福。
寒露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緩過來,但依然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吸氣呼氣,否則嗓子被涼氣一激,又要不停地咳起來。然而這一次子佩也是無辜的,他並沒有預備一個陷阱等著讓寒露跳;相反,寒露拿出那一番勢不可擋的氣勢來咳嗽時他還嚇了一跳,以為對方被什麼東西嗆著了,下一秒一口氣上不來就要暈過去。寒露咳了一會兒後他終於放心下來,同時想明白了原因,估計是被芥末嗆著了,想明白之後又奇怪,哪怕寒露吃不了芥末,半個綠豆大小的一點,也不至於讓他咳成這副樣子吧。
而寒露就是被那半個綠豆大小的一點芥末嗆得喝了不少水,子佩等他緩過來一點,心裡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向他半開玩笑地道了個歉:“真對不住,請你吃飯之前問問你就好了。”寒露在這種情況下向來好說話:“沒事沒事。”他趕緊安撫子佩,安撫得太著急又咳嗽起來,等了好半天才伴著咳嗽把一句話斷斷續續地說完。
“是我吃得太著急,怪不著你。”其實他吃得不急,隻是緊張,緊張到走神,以至於讓那一點芥末鑽了空子,暗算了他。
寒露咳嗽時覺得尷尬,可等他停下來,房間更靜更空了,挪動碗筷無意發出的碰撞聲都能環繞許久。寒露本來想靠低著頭擺弄碗筷來緩解一點自己的尷尬,結果叮叮當當的聲音讓他更加尷尬了。
他尷尬得子佩都看不下去了,終於挺身而出,施以援手:“我才想起來我也給你帶了點東西,剛剛一被打岔都忘了。”他邊說邊從外套內側拿出個細長盒子,深色的包裝紙,係著啞光的黑絲帶,“你看看?”他一邊說一邊伸手,示意寒露接過去。
寒露隻好接過去,把盒子放在一邊想著回去再拆。結果子佩又催促他:“拆開看看唄,看看喜不喜歡。”寒露隻好又不情願地笑一下,不情願地去解開絲帶。子佩這番古怪的要求並不是他多期待寒露看看自己的禮物,或者說他也期待,不過同友情無關。他花如此多的時間精力來請吃飯、買禮物,無非是想從寒露這裡受一點讚揚,滿足一下虛榮心,順便把自己衣錦不還鄉的遺憾也彌補了。子佩是最俗氣的那種人,愛擺闊,更愛擺闊給人家看。所以他更需要寒露當麵拆開,花了不少錢的晚餐和禮物可不能就這樣白白給浪費掉了不當麵拆,他該怎麼欣賞到對方的驚異和讚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