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嫻宮內,百合與檀香交織的冷香在鎏金熏球中嫋嫋散開,銀絲炭在獸形爐裡無聲燃燒,使得房內充滿了暖意。
顧衝換了件乾淨的衣衫,身上頓時暖了許多,那股來自心底的寒氣,也隨之消失不見。
穎兒將托盤輕輕放置在茶幾上,柔細的聲音從嘴中淡出,“公公,快些將這薑湯喝下,喝了後便不會得了風寒。”
“多謝。”
顧衝輕聲道謝,端起湯碗一飲而儘。
淩貴妃坐在首位,見顧衝已將薑湯喝下,心中稍安,關切問道:“顧公公,可好了些?”
顧衝微微頷首:“多謝貴妃娘娘,我已然無事了。”
淩貴妃臉上露出淡淡笑意,隨即又將彎眉蹙起,“顧公公,你當詳細與我說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顧衝舔舔唇角,將事情經過敘述一番,大致說得不差,隻不過是略微添油加醋了一些……
淩貴妃的臉上顯出氣憤神色,她鳳目怒視,嬌喝道:“是哪個美人如此大膽,竟敢責罰顧公公。”
穎兒小嘴一撅,輕輕哼了一聲:“娘娘,還能有哪個美人如此跋扈,必是那邢美人,奴婢可是聽說,她仗著皇上寵幸,還曾在背後說過娘娘您的壞話呐。”
顧衝驚詫地抬頭望向穎兒,他沒料到這個丫頭煽風點火的本事竟不輸於自己。
果然,淩貴妃被激怒了,沉聲道:“她膽子不小,穎兒,差人將她喚來,本宮倒要瞧瞧,她究竟有何能耐。”
“奴婢領命。”
穎兒嘴角輕撇,似乎正等著看一場好戲。
“貴妃娘娘,依我看來,此事還是罷了為好,她畢竟是美人,您若因為我而開罪於她,恐怕多有不妥……”
淩貴妃眼神冷冽,目光中流露出懇切之意:“顧公公,昔日若非你暗中相助,為我指明道路,豈會有我淩蘇兒之今日?現今你遭人欺辱,莫說是一個美人,即便是皇後,我也定要為你討回公道。”
顧衝不由心中一暖,在這事不關己,爾虞我詐的後宮之中,竟然還有淩蘇兒這樣人性未泯,知恩圖報之人,也實屬難得。
再說那邢美人,聽到淩貴妃召喚,還當是有了什麼好事,美滋滋地趕來了芷嫻宮。
“貴妃娘娘,不知您喚我前來,可是有何事情?”
邢美人瞥了一眼顧衝,向著淩秀女側身作福。
淩蘇兒嘴角輕撇,淡聲問道:“邢美人,剛剛在宮外,你可是責罰了一人?”
邢美人不以為然,淺笑點頭:“正是,不知是哪裡的奴才,竟擋在宮道上,阻了我的去路,我便責罰他跪地一個時辰。”
淩蘇兒蹙了下眉頭:“邢美人,適才雨水未停,你責罰他跪地一個時辰,就不怕他傷了身子嗎?”
“娘娘,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已,您又何必如此上心,誰叫他有眼無珠,以下犯上呢。”
邢美人似乎預感到了,淩貴妃或許是要為這個奴才出頭。不過她也不怕,她是主,責罰奴才理所應當,即便罰的重了些,她淩貴妃又能怎樣呢?不過是說說罷了。
淩蘇兒微微頷首,麵上露出笑容,緩聲道:“嗯,很好!邢美人教導有方,本宮自當賞賜於你。”
邢美人微微揚起下顎,驚喜神色躍然臉上,樂滋滋道:“多謝貴妃娘娘。”
淩蘇兒緩緩起身,向著邢美人走過去,到她身前之時,她突變臉色,揚起手來,“啪”的一聲,重重一巴掌扇在了邢美人白皙嬌嫩的臉蛋上。
“啊……!”
邢美人猝不及防,被這忽如其來的一巴掌扇的驚慌失措。她捂住臉頰,身形接連晃了幾下,才勉強站穩腳跟。
“淩貴妃,你……你竟打我?”
淩蘇兒沉下臉來,眼中帶著盛怒,嗬斥道:“我便打了你,你又能怎樣?”
邢美人站直身子,眼中透出些許怨恨,“淩貴妃,你莫要以為身份高貴便可隨意欺淩於我,我自會去皇後那裡討回公道。”
淩蘇兒冷哼道:“不知好歹的東西,我打你確是救你,你卻不知感恩,反欲去皇後那裡告狀。”
“救我?”邢美人滿臉怨恨,說道:“說得好聽,今日之事我必不會善罷甘休,你且等著皇後責罰吧!”
“你竟如此執迷不悟,看來還是打輕了你,即便去到皇後處,我又有何懼怕。”
邢美人憤然離去,淩蘇轉身緩和了語氣:“顧公公,此一耽擱,怕是皇上已等久了,你還是快些去麵聖吧。”
顧衝起身,躬身施禮:“多謝貴妃娘娘,隻是這邢美人若真去皇後那裡,該當如何應對?”
淩蘇兒淡然道:“無妨,她若是真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顧衝見淩蘇兒這份處若不驚的樣子,便不再為她擔心,躬身施禮告辭。
經過這一番折騰,時辰已近了午時,顧衝不敢再耽擱,一路疾步向著玉經閣而去。
禦花園中,小春子手持拂塵,靜立於玉經閣門外,其腳尖於青石台階上留下淺淺痕跡。他不時凝視著禦花園那道通門,懷中拂塵的穗子已被緊緊攥起,褶皺儘顯,更襯出他內心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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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留的雨滴從玉經閣的飛簷滴落,嗒、嗒、嗒,敲得他心頭發緊。
“顧公公怎麼還不來?莫非出了什麼岔子?”小春子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朱紅門柱上的雕花。
“小春子……”
裡麵傳出康寧帝的喚聲,小春子急忙打起精神,推門而入,“皇上,奴才在呐。”
玉經閣內靜得隻剩下檀香燃儘的劈啪聲,康寧帝斜倚在鋪著明黃色軟墊的寶座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懸掛的羊脂玉牌。
鎏金銅鶴嘴裡銜著的香爐裡,三炷香已燃去了大半。康寧帝的目光從《史論》上移開,轉向了那扇半開半閉的窗格。
“幾時了?”
小春子心中一顫,卻又不得不答:“回皇上,已近午時了。”
康寧帝的眉頭緊緊皺起,猶如一座沉穩的山嶽,喉間發出一聲低沉而又威嚴的冷哼。
“顧衝好大的膽子!朕召他前來,他竟敢讓朕在此苦苦等待。”
小春子嚇得一哆嗦,頭垂得更低,連呼吸都放輕了。
康寧帝指尖在寶座扶手上重重叩了叩,目光如炬,死死盯著玉經閣的房門,那眼神裡翻湧的怒意,似乎要將閣門燒出個窟窿來。
這時,一名小太監小心翼翼地進到閣內,彎身稟道:“皇上,顧衝覲見。”
康寧帝瞳孔驟然收縮,小春子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皇上,顧公公來了。”
“讓他進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