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昊率軍返回西夏並不意味著麟府地界上就此太平無事,李元昊本人雖然是走了,但他臨走之時特意安排麾下大將耶布移守貴以數萬重兵屯駐琉璃堡從而持續地對麟府二州施壓。此外,我們也彆忘了西夏還在位於麟府二州之間的建寧寨屯駐了重兵。總而言之,除了麟州和府州兩座城池,城池之外的廣闊天地依然是完全由西夏人在把控。
事實上,李元昊這一次實在是有些“冤”,他如果再堅持幾天,那麼麟州可能也就真的因為缺水而宣告陷落了,這也隻能怪他自己太性急了。不過,後勤的壓力以及擔心陝西宋軍會攻掠西夏的腹地才是李元昊對麟州撤圍的主要因素。在李元昊想來,他已經在麟府地界上待了兩個月了,陝西方麵的宋軍肯定不會坐視不理,他此時選擇將主力撤回國內顯然是明智之舉。可是,如果他得知趙禎、範仲淹、楊偕、張方平等人此時正在一起喝水說相聲,那他定會對自己的撤兵行動悔青了腸子。
還有一件事可能也是促使李元昊決定對麟州撤圍的原因。大家還記得宋朝在之前委派許懷德率領萬餘名宋軍前來增援麟州嗎?那麼這支軍隊最後去哪兒了呢?答案是走到半道上不走了。
許懷德隻有一萬人,而他的任務是率軍去增援遠在數百裡之外的麟州,他的對手又是李元昊本人以及他的十萬大軍。麵對這種局麵,許懷德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當初的劉平。他膽怯了,不敢繼續前進,而隨軍的那些負責運送軍糧的民夫更是每前進一步就掉一分膽,每天都有逃掉的民夫,到了最後這些人跑得一個都不剩。如此一來,許懷德還敢繼續前進嗎?
老許其實也是個猛人,一年前他還在承平寨之戰中以一千人對抗李元昊的三萬大軍且於陣前當場射殺了西夏的一員大將,但此一時彼一時,有了劉平和任福的失敗教訓,許懷德即使手中握有一萬人馬也禁不住地心裡發怵。當然,許懷德事後也因為這一次的“逗留不進”而被貶官。
從某種層麵上來說,正是因為宋朝的這些種種不著調的荒謬之舉反而歪打正著幫助麟州解了圍,但反過來我們也可以說做賊心虛的李元昊是被自己的多慮給嚇了回去。
得知李元昊撤了對麟州的圍困,府州方麵自然是大喜,雖然西夏人仍在境內囤積了重兵且麟府之間的交通要道上隨處可見西夏騎兵的蹤影,但不論怎樣麟州的脖子總算是沒有再被李元昊給死死卡住。這時候,朝廷派駐府州的太監決定要派人到麟州去代表趙禎向城裡的軍民表示宣勞和慰問,順便給城中的將士賞賜一些衣物。不過,這一路上顯然不會太平且兩地相距百裡,這其中必然暗藏危險。
朝中的大太監既然要代表皇帝陛下前去宣勞,這肯定得派人去護送才行。派誰呢?麟府方麵的最高軍事長官康德輿毫不猶豫地點了張岊的大名。張岊當然不可能單槍匹馬去執行這次任務,康大人最後還是很慷慨地給他派了好多幫手——五十名騎兵!
要說宋朝的這些軍事主官們有些還真的是很有幽默和惡搞精神,當年楊瓊聽說靈州被李繼遷的數萬人馬圍困時也是很大方地派出了第一批先遣救援大軍——五百人。如此看來,相比府州的這位康大人,當年的楊瓊簡直太慷慨了。
張岊是什麼人?十幾歲的時候就敢帶著幾個人去屠了西夏人的軍寨,你康大人給我五十人,我絕對不會嫌少。張岊就這樣帶著五十名騎兵護送著太監大哥去往了麟州。不出意料的是,當他們一行人行至一個叫青眉浪的地方時,一隊西夏騎兵擋在了他們的麵前。
雙方也沒二話,照麵就開打,一場規模不大但卻異常慘烈的激戰就此爆發。就是這一次的戰鬥讓張岊在自己的戰功冊上增添了最為壯烈和壯麗的一筆,激戰中,張岊被一支流箭當場射穿了臉頰!
各位,張岊可是麵頰中箭,而且是被射穿了麵頰——箭頭從左而入再又從右而出!
張岊的反應是當即一把拔出了箭。刹那間,他滿臉鮮血直流,但隨即他便更加勇猛地與敵繼續浴血廝殺。還有更令人不可思議的,張岊不但殺退了這些西夏人,而且當他任務完成回去複命時他還給康德輿獻上了此戰的戰利品——十二匹優質黨項戰馬。
還不待張岊把傷養好,另一項艱巨的任務就又落在了他的頭上。麟州前後兩次被李元昊圍城總計三十餘日,城中的糧食這時候已經告罄,而唯一能夠給麟州補充糧食的正是府州。在西夏人阻斷了兩地交通的情況下要想把這一批糧食運到麟州,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也正因如此,押送這批糧食的任務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張岊身上。
這一次的軍糧運輸任務不單是府州的事兒,為了確保這批軍糧能夠安全地送到,麟州方麵也派出了由王凱親自率領的六千將士出城迎接,這基本上是把麟州城裡一大半的兵力給帶出了城,這也足見這批軍糧對麟州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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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岊剛一出城就被西夏人給盯上了,這批糧食對麟州是救命之糧,而在西夏人眼裡也是一塊肥得流油的肥肉。當張岊行至一個叫深柏堰的地方時突然遭遇數千名前來劫糧的西夏騎兵,結果自然不必多說,雙方相見之後隨即就殺在了一團。
要說宋朝的這些常年在邊關駐守的邊防軍還真的是那些長期在內地駐紮的禁軍所不能比的,隻是一個正麵衝鋒之後,被打得哇哇大叫的西夏人就開始轉身奪路而逃,而且還不是有組織又預謀地偽裝敗逃,而是像一群蜂子一樣到處亂竄。張岊下令追擊,但考慮到此次出城的頭等大事是運糧,所以他也沒讓士兵們深追,宋軍在殺了幾百個跑得慢的西夏人之後便收了兵繼續趕路。
半路上,張岊終於與前來接應的王凱所部會合在了一起,雙方於是合兵一處押送著這批糧食趕往麟州。大軍在到達麟府之間的必經之地青眉浪時攔路鬼再次出現,這一波西夏人一點也不比王凱的這六千人少到哪裡去,可就在這個臨敵時刻,張岊不知何故卻沒有率軍及時跟上。
一切隻能靠自己了,王凱命令前軍接敵,同時又命一批人在雙方交戰之後繞道至西夏人的身後對其發動攻擊。
就在王凱率軍與正麵之敵激戰正酣之時,王凱在開戰前派出去的那批人從背後狠狠地捅了西夏人一刀,西夏人誤以為宋軍的援兵到了頓時軍心渙散。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張岊及其所部終於趕到了戰場。這一下戰場的勝負再無任何的懸念,西夏人被打得狼狽逃竄。
先是被張岊擊敗,然後又被王凱和張岊合力擊敗,西夏人為了這批糧食已經先後派出了兩股人馬前來打劫,看這架勢明顯是不死不休。果然,當宋軍行至一片被當地人稱之為兔毛川的山穀地帶時,突然從山穀的各個角落裡鑽出來的西夏人再一次地擋在了路上。這一次可不再是小打小鬨,兩次敗北之後,西夏方麵這次迅速地集結了三萬兵馬前來攔路打劫。
麵對前後這近乎於漫山遍野的西夏人,一路上本就走得是提心吊膽且與敵經曆過兩場生死血戰的宋軍都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三萬對六千,五比一的實力對比,劉平和任福的悲劇似乎又將再次上演,久經沙場的勇士尚且會在此時膽怯,那些從未在戰場上見證過血雨腥風的人自然就更不用提了,比如此次隨軍參與護糧的太監大哥宋永成就被當場給嚇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危亡時刻,英雄和孬種的本性立馬顯露無遺。看著宋永誠一個勁兒地哭天喊地,王凱甚是鄙視地看了這個膽小的太監一眼,然後便率軍向西夏軍隊猛撲了上去。
兔毛川可不是平原曠野,西夏人的騎兵在這個地方與宋軍開戰根本占不到任何的便宜,而且山路的狹窄也在最大程度上抵消了西夏人在人數上的優勢。參考上次兩千清邊軍在三鬆嶺大敗西夏數萬大軍的戰例,此時的王凱不但有清邊軍在手,而且他的兵力還增加了四千人並有府州第一猛將張岊助陣,這一仗誰輸誰贏還猶未可知。
開戰之後,宋軍幾乎是不計生死地在向西夏人發動猛攻,但他們對麵的敵人畢竟有人數優勢,雙方之間的戰局便因此一直呈現出膠著的狀態。身為全軍主將,王凱絲毫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將軍來看待,而隻是一個普通的戰將甚至是一個普通的兵卒,而衝鋒在前的代價也是巨大的。戰鬥中王凱被西夏人的一支流箭射中了麵門,這一箭雖不至於像張岊此前那樣慘不忍睹,但也同樣是鑽心刺骨一般的劇痛,可王凱並未就此退出現場,而是繼續帶傷率部死戰。
眼瞅著王凱身負重傷,而西夏人卻仍然不見有敗退的跡象,戰前就淚眼汪汪的大太監宋永誠為了免遭被俘或殺戮之辱,於是他決定在宋軍敗亡之前把他自己給結果了事。他拿出一條手帛準備自縊,可他這一副哭哭啼啼的娘們兒樣實在是不像一個有勇氣自殺的人。
這時候一個人走過來一把奪過宋永誠手裡的布帛,對他大吼道:“既然怕死你還自殺個啥?現在還不是你死的時候,就算是要死,那你也等我打完這一仗再說。如果我這次不能取勝,那你再死也不遲!你給我好好待著,且看我如何破敵!”
說此大話的人是誰?張岊嗎?非也,此人正是王凱麾下的第一猛將王吉,就是麟州第一次被圍時偽裝成西夏人跑出去向府州報信的那位王大叔。
王吉出戰再次使出了他在戰場上的終極大殺招,那就是擒賊先擒王。環顧戰場,他終於是在一片高地之上發現了一位身著大將服飾的西夏將領,他隨即帶領部眾策馬奔馳向其飛奔而來。一路上,王吉過關斬將所向披靡,當目標快要接近射程時,他張弓搭箭射出了一支利箭,這名倒黴的西夏將軍當即撲倒在地就此一命嗚呼。王吉扔掉手中的弓弩再又一鼓作氣地衝上了高地,眼見主將已死且王吉這個袒露上身的戰場屠夫又率眾殺了上來,高地之上的西夏人隨之潰逃急走。
主將陣亡且指揮部又被端,一支軍隊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繼續戰鬥下去,那麼它絕對是冠絕當世的無敵之師。很遺憾的是,這種事向來與西夏人無關。在曆史的記載裡,西夏人倒是無數次地出現過隻要主將一旦被射殺就立馬作鳥獸散的場景,哪怕是這場仗還未真正開打,哪怕他們在兵力上麵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西夏人大舉潰逃之時也是宋軍轉入反攻之時,就此,三鬆嶺之戰的情景再又重演。先是西夏人的潰逃導致他們在山路上自相踐踏,而後便是宋軍的四處追殺導致他們的潰逃變成了向著死亡的路上急速狂奔。兔毛川的地理特點導致這裡成為了繼三鬆嶺之後的又一個埋葬了大量西夏人的天然墳場,西夏軍隊在自身的潰逃以及宋軍的追殺中前後共計有一萬餘人因摔落山崖而命喪黃泉。
張岊,王凱,王吉!
壯哉,大宋好男子!壯哉,英勇無敵的大宋西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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