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曹操也迫切需要一個能幫助自己在荊州站穩腳跟的盟友。
雙方利益一致,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奉孝怎麼看?”
雖然司馬懿所獻之策乃是良謀,可曹操始終是不喜歡他,對他有所防備。
明明心中也決定采納這項計策,卻還要問一遍郭嘉的意見。
隻要郭嘉站出來也表示同意,並簡短分析兩句。
曹操便能借這個機會,表揚郭嘉,從而把這項功勞按在郭嘉頭上。
郭嘉與曹操也算頗有默契,當即出聲表示:
“在下以為,此下江南,當以施恩籠絡為主。”
“今劉琦已降劉備,劉琮雖有蔡氏為輔,縱非劉備敵手,孤掌難鳴。”
“倘不得朝廷支持,縱有劉表遺命在,劉琮也難以坐上荊州牧之位。”
因為現在的陳地朝廷,是被曹劉兩家給一起控製的。
劉琦已經投了劉備,你蔡氏要是敢扶劉琮上位的話。
劉備到時候直接就給你扣一個破壞禮法,廢長立幼的罪名。
然後再上表朝廷,表奏劉琦為荊州牧。
足下又該如何應對?
所以,蔡氏一族也是非常需要朝廷支持的。
那麼曹劉兩家中,隻剩下曹操這家可供選擇了。
“魏公可一麵著手南下江南一事。”
“一麵先遣人至襄陽,秘密聯絡蔡氏。”
“許其在劉表亡故以後,表劉琮為荊州牧。”
“劉琮年幼不知兵,明公隻須稍加運作,荊北自為我大魏所有也。”
善!
曹操連連頷首。
“奉孝之言,最合孤意。”
“隻有能夠拿下荊州,讓劉琮這豚犬小兒做一回荊州牧又有何妨?”
“此事宜當速行,不可拖延。”
嘶……
曹丕深吸一口氣,暗忖此計明明是司馬懿率先提出來的。
父親為何隻表揚郭嘉,而對司馬懿隻字不提。
他正打算出列開言,為司馬懿鳴不平。
司馬懿趕忙攥住他的衣袂,衝曹丕搖了搖頭。
“……仲達,父親為何如此待你?”
司馬懿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平靜地回複說道:
“隻有我恭謹做事,時日一長,魏公早晚會明白我的忠心。”
主簿楊修遠遠望見兩人在那裡竊竊私語。
忍不住對身旁的曹植說道:
“……公子,你看那邊。”
曹植目光看去,見哥哥真正和司馬聊著什麼。
楊修冷嘲熱諷說道:
“此必是二人不滿魏公之安排。”
曹植聞言一驚,忙問:
“德祖何以見得?”
楊修嘴角微微翹起,得意地笑道:
“魏公嘗言,司馬懿鷹視狼顧,不可付與兵權,付之必為患。”
“然丕公子並不以為意,仍舊與之來往密切。”
“公子,這可是您在魏公麵前表現的好機會啊。”
“此下江南,不妨主動申請前去。”
“魏公見你如此勤勉,必以你為厚。”
曹植皺起眉頭,有些不情不願。
他還約了丁儀一起喝酒,吟詩做賦。
讓他大老遠的跑去江南,他還真有些不願意。
楊修再三催促,幾乎是以手推搡,曹植拗不過他。
這才不情不願地被推出來,踉蹌起身,酒漬沾襟猶自不覺。
眾官視之,皆屏氣凝神,不發一言。
隻見曹植先拱手一揖,隨後朗聲吟道:
“江南之事,父親無須憂慮。”
“兒臣願代父親去荊州,聯絡蔡瑁。”
曹操眼中精光一閃,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曹植能力夠不夠另說,單這份為君分憂的態度就值得嘉獎。
曹丕見小弟爭先,正欲出列,表示自己也願意下江南時,卻被司馬懿一把拉住。
曹丕回頭看他,雖不問話,眼神中卻充滿了疑問。
司馬懿闔上雙眸,低聲說道:
“公子權且隱忍,無須爭先。”
曹丕忙問其故。
司馬懿乃俯在曹丕身前,低聲授予密計。
曹丕頷首,欣然從之。
果然,曹操見曹丕不發一言,便好奇地問道:
“此下江南,汝弟尚且爭先。”
“子桓何以不發一言?”
曹丕乃斂容出列,哭倒在地,慟呼道:
“近聞母氏違和,兒臣旦夕省視,見膳饌則哽噎難咽。”
“五內如焚,步履維艱,實是寸步難行。”
“子建才略本勝兒臣,使南征荊州,必成大功。”
“兒臣唯願侍奉湯藥,儘人子之責。。”
“伏惟父親垂憐,全我母子天倫。”
曹操聽罷,眉頭蹙起,慨歎道:
“……難得你有如此孝心。”
朝中有不少擁戴曹丕的大臣見此,紛紛借機幫腔說道:
“……好啊,好啊。”
“丕公子真申生之孝也!”
申生以孝自困的典故,出自《左傳》。
曹操當然聽出了群臣之意,當即表示:
“此下江南,孤必然親往。”
“汝倒也不必獨留鄴都,汝母孤自會遣妙手醫者照料。”
“汝便與子建一同,隨孤南下罷。”
曹丕聞言,哭拜著謝恩。
楊修見此,咬牙切齒,連連歎息。
曹植問其緣故。
楊修乃為曹植分析:
“此乃丕公子以退為進之策也,必是司馬懿所獻!”
適才,曹丕的一番表演,可謂是一箭三雕。
一者以孝製忠,曹丕表麵辭讓軍功,實則以孝道綁架曹操決策。
二者捧殺曹植,“子建才略本勝兒臣”一語,既顯兄友弟恭,又暗指曹植恃才傲物。
因為時人常評價曹植是“任性而行”。
三者則是以人倫為刃,最終落腳於“母子天倫“”,直擊曹操內心中的軟肋。
自宛城事件過後,隨著曹操年齡的增長,他本人是愈發重視親情。
見曹丕以此為刃,曹操情願相信曹丕的情感是正。
也不願相信,這是他的“禦之以術”。
最終,曹操拍案決定。
親統五萬大軍南下。
命曹丕督運糧草,以司馬懿輔之。
曹植為行軍司馬,隨軍參讚。
然後密遣高堂隆奔赴襄陽,去說蔡瑁。
楊修得訊,急赴曹植府邸,跌足歎道:
“公子錯失良機矣!”
曹植問其緣故。
楊修答曰:
“糧草乃軍中命脈,今魏公將之交予了大公子……唉!”
此時的曹植尚宿醉不醒,隻是伸個懶腰,淡淡道:
“德祖何必憂心?”
“待我作一篇《荊襄賦》,父親必喜,以我為厚。”
楊修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是一聲長歎:
“公子,恕修僭越。”
“舞文弄墨,雕章琢句,終究不是治國之道啊……”
曹丕已經獨領一軍了,甚至接到的是督運糧草這樣的重任。
而公子你卻隻能是做個隨軍參讚,就沒有一點危機感嗎?
可能在曹植看來,父親把自己留在身邊,就是因為喜歡自己。
而不喜歡曹丕,所以把他支得遠遠的。
可是,有沒有一種可能。
其實是因為魏公覺得你還沒有獨當一麵的能力,不放心把你丟在外邊兒。
所以才把你留在身邊的?
曹植滿不在乎地說道:
“……德祖勿憂,德祖勿憂。”
“今下江南一事,已經定下,再次庸人自擾又有何益?”
“你我隻需做好本分之事便好。”
楊修無奈,隻能盼下江南一行,一切順利罷。
……
長江之畔,夏口城樓。
時值暮春,煙波浩渺中忽聞琴音泠泠,如鶴唳九霄。
但見周瑜一襲素袍臨風,綸巾飄帶與江霧共舞。
十指輕拂焦琴弦,奏的正是《長河吟》。
陳武、董襲、黃蓋等領兵持刀,守在一旁。
此時的周瑜可謂是意氣風發,方領兵擊敗黃祖。
一舉奪取了江夏夏口。
時人皆謂之為:
——“東吳周郎,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荊楚喪膽。”
這時,一匹快馬飛奔過來,踉蹌地跑至周瑜麵前。
“都督!徐州有消息了!”
周瑜停下琴弦,一揮手。
那名哨騎當即彙報道:
“徐州劉備,已經拜諸葛亮為帥,發兵五萬,奔江夏而來。”
“……知道了。”
聽到這個消息,周瑜的表情顯得很平淡,開始接著彈琴。
黃蓋等紛紛走過來,向周瑜問道:
“……都督,劉備發兵五萬來江夏,顯然是為荊州而來。。”
“我夏口兵馬不過兩萬,兩軍雖為盟友,萬一起了爭執。”
“如何與劉備爭奪荊州?”
程普拍案而起,怒道:
“劉備名為援劉琦,實欲奪我江東嘴邊之肉耳!”
眾將議論聲裡,唯見周瑜指尖猶自懸在琴弦之上。
“都督?”呂蒙輕喚。
周瑜淡淡回道:
“我原以為荊州之事,茲事體大。”
“劉備會派李翊而來,怎的派的是一個山野村夫?”
“再不濟也該是陳元龍才是。”
不怪周瑜小覷諸葛亮,實在是這個位麵的諸葛亮真的沒有什麼建樹。
下江南這種重任,劉備有那麼多人可用。
為何偏偏用一個毫無資曆的後輩?
“……呃。”
那名哨騎還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周瑜道,“汝有話便說。”
“……是。”
哨騎頷首,又抬眸偷看了眼周瑜的表情之後,才緩聲開口:
“其實,諸葛亮雖為此次入荊州的平南都督。”
“但是李翊也假節同往,隨諸葛亮一起來了。”
砰!!
琴聲戛然而止,一縷斷絲隨風飄搖。
都督……
眾人紛紛擁上前,關心周瑜的手有沒有受傷。
周瑜卻背起手,步履沉重地走到了江邊。
眉宇間一川不平,沉吟許久,歎息道:
“李翊到底還是來江南了。”
話落,周瑜又回首望著眾人,微微一笑。
笑容中帶著一絲無奈:
“不瞞諸位,倘此行李天樞未至,荊州吾勢在必得。”
“然李翊同來,荊州恐不可全為吾主所有也。”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都督,眼下我們該怎麼辦?”
眾將紛紛問。
周瑜輕笑,信手將斷弦擲入江中:
“天樞既來,何不邀他共賞這‘千帆競發’之景?”
說著取過案上的羽扇,遙指對岸隱約可見的荊州水寨:
“諸君且看——”
眾將隨扇望去,但見江風卷起周郎腰間的玉玨,碰撞聲如金戈初鳴。
殘陽映得羽扇透亮,竟似烽火映透牛皮地圖。
無數的帆船自江邊劃過。
這些都是此前繳獲荊州所得的。
“諸位覺得,以李郎之聰明睿智。”
“這些舟師,可以打動他否?”
周瑜麵帶著微笑,問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