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曹孫劉三家各懷心思,都想著趁劉表病重,荊州人內鬥的時機,前來分一杯羹。
目前荊州的大體概況為,以蔡瑁、張允、蒯越等手握兵權、實權的豪族支持次子劉琮。
而孤身逃往江夏,勢單力孤的劉琦,則投靠了劉備。
儘管趁著劉表病重之時,蔡瑁竊取了荊州的大部分權力。
但他明白,若當真想以荊州之力,對抗劉備,還是太難了。
更彆說劉琦還分走了江夏,然後孫吳屯於夏口,一直虎視眈眈。
蔡氏一族,絕對沒辦法同時對付他們兩個。
為此,蔡瑁想起了自己的一個故友——曹操。
曹操與蔡瑁其實是舊交,這也是為什麼曆史上的蔡瑁敢以荊襄九郡儘數獻給曹操的原因。
因為他知道曹操肯定不會虧待自己。
至於《演義》裡寫的曹操誤中了周郎的離間計,殺了蔡瑁、張允當然也是虛構的了。
曆史上的蔡瑁不僅是善終,而且過得相當奢侈瀟灑。
史書叫,“是時,蔡瑁家在蔡洲上,其屋宇甚華麗,四牆皆以青石結角。”
“家中婢妾數百人,彆業四五十處。”
蔡瑁雖然被曹操以故友相待,但畢竟是建立在出賣劉琮、陷害劉琦的基礎上獲得的。
其行徑令人不齒。
不過本位麵的蔡瑁,在與曹操的交往中不必像曆史上那樣卑微。
畢竟曹操現在也就比分裂後的荊州,稍強一檔罷了。
荊州本身實力不弱,就是權力沒辦法被集中,使得其對外作戰總是以失敗告終。
可饒是如此,此時的荊州依然是內憂外患。
外有劉備五萬大軍進駐江夏,內有周瑜兩萬水師窺伺夏口。
蔡瑁日夜憂懼,忽聞有魏使至。
急召入內室,屏退左右,親自把盞相迎。
雙方各自敘禮畢,分賓主落座。
魏國使者乃高堂隆也,高堂為複姓,單名一個隆字。
高堂隆早年間做過督郵,後來又曆任國相,也算是政治老手,善於察言觀色。
見蔡瑁神色焦灼,卻又強行保持鎮定,不覺好笑,乃舉杯說道:
“蔡將軍威震荊襄,今魏公特遣某來,欲結盟好。”
蔡瑁佯作鎮定,撚須說道:
“魏公遠在鄴都,何故突然遣使至此?”
高堂隆大笑:
“將軍又何必明知故問?”
“目今長公子劉琦引劉備入江夏,周瑜虎視夏口,荊州岌岌可危!”
“魏公不忍見劉景升基業落入他人之手,故願助將軍一臂之力!”
話落,高堂隆將曹操開出的條件報上來。
表示廢長立幼本身是取亂之道,即便你們是荊襄士族也得頂著巨大的壓力。
但魏公願意上奏朝廷,表奏劉琮為荊州牧,以示支持之意。
到時候,蔡瑁領南郡太守,與魏公同領荊襄大權,豈不美哉?
蔡瑁輕咽一口口水,其實他的野心也沒大到想要稱霸荊州的地步。
這些豪族,從始至終都隻是想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罷了。
扶持劉琮上位,就屬於可以鞏固自己的地位,這是他們家族一致的決定。
夜色沉沉,襄陽城頭梆子聲響過三更。
密室之中,唯見燭火搖曳,映得高堂隆麵上陰晴不定。
高堂隆忽然把玩起手中的酒盞,意味深長地問蔡瑁道:
“楚公近日氣色如何?”
蔡瑁眉梢一揚,現在劉表的飲食起居俱為他姊姊把控。
這種事情,即便是對盟友也不宜外揚。
隻得推脫說道:
“姊夫病體沉重,恐時日已無多。”
“前日醫師診脈,言……言不過旬月之數。”
話音未落,便聽到酒盞“哢”地頓在案上。
“既如此,何不速決?”
高堂隆站起身來,傾身向前,望著蔡瑁的眼睛:
“昔董卓廢立,不過一夜之間。”
“今將軍手握重兵,更待何時?”
“須知諸葛亮的大軍,已經奔往了江夏,等齊兵一到。”
“劉琮想要上位,可就難了!”
轟!!
窗外忽起驚雷,蔡瑁手中杯盞“哐當”落地,額頭滲出細汗。
“……這這這……此事且容商議……”
“商議?哈!”
高堂隆突然來,背著手站起身來。
“將軍閉塞劉景升耳目之時,可曾手軟,難道未曾想過會有今日?”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說著,高堂隆俯下身子,猛地壓低聲音說道:
“隻說背疽急症,救治不得。”
“古來多少英雄皆死於此!”
蔡瑁麵色慘白,猶是躊躇未決。
囚禁劉表,閉塞其耳目的是他的姊姊。
他隻是與張允,聯合把控襄陽兵權,可未曾想過會有今日。
鬨到如此地步啊!
高堂隆的話還在繼續:
“……蔡將軍怎麼也算是一時人傑,怎麼卻在如此大事之上拎不清輕重?”
“目今魏公大軍尚在路上,劉備大軍亦未至荊州。”
“如今襄陽之事所決者,不在曹劉,而在蔡將軍你一人耳。”
“倘若真等到魏公、劉備大軍至荊州,你認為,襄陽之事,還能由你們蔡氏一族說了算麼?”
高堂隆有條不紊地為其分析。
隻要曹劉不來,你們蔡家就是荊州絕對的話事人。
等曹劉來了,到時候劉備要扶劉琦上位,曹操要扶劉琮上位。
你蔡家將何以處之?
“……這這這……”
蔡瑁嘴唇顫抖,攤著手,略顯無措。
“弑君乃是重罪,這如何使得呀!”
高堂隆見此,乃拂袖而起。
佯作要走,冷聲說道:
“劉備大軍將至,周瑜夏口水師虎視眈眈。”
“蔡將軍此刻卻還在投鼠忌器,看來是魏公識人有誤。”
“此輩不足與謀也!”
說罷,轉身便要出門。
蔡瑁急忙將之拉住,把頭一低,略作沉吟。
旋即對高堂隆說道:
“……也罷,願從公言。”
“隻是內室之事,俱由阿姊把控,容某先與其商議一番,再行此事。”
善!
高堂隆滿意地點了點頭,暗自覺得好笑。
蔡瑁此人果然匹夫無謀。
其人久食荊襄俸祿,今日弑君,便等於落了一個把柄在曹公手中。
等將來製裁你蔡瑁,還不是易如反掌?
“此事乾係重大,蔡將軍可仔細商議,勿使留有紕漏,落人口實。”
蔡瑁然其言,悻悻地去找姊姊蔡夫人了。
半路上,又遇上了同掌荊襄水軍的張允,
張允便問蔡瑁魏國使者跟他說了些什麼。
兩人關係還算密切,現如今又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蔡瑁當即以實言相告。
張允聞之大驚,說道:
“高堂隆欲使我等弑君耶!”
蔡瑁強作鎮定果決,謂張允道:
“如今劉琦引了劉備為援,若不得曹公相助,荊州斷難守也。”
“況且阿姊嘗對某說,主公已經病重,時日無多。”
“縱我等不為此事,主公恐也難以活過明年。”
這……唉……
張允背著手,歎了口氣。
他也沒想想到事情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跟蔡瑁不過隻是想扶持劉琮上位,好將來從荊州攫取更多的利益罷了。
而且,張允其實是劉表的外甥。
有這樣一層親屬關係在,此事便更加難為。
蔡瑁見張允麵露猶豫之色,乃按劍叱道:
“吾意已決!”
“事就,你我共享荊襄之富。”
“事若不就,投降魏公,亦不失為一富家翁!”
張允見此,隻得無奈應從。
又關心問道:
“聽聞劉備遣諸葛亮將兵五萬來江夏,夏口處亦有周瑜屯駐的兩萬兵馬。”
“我荊州所能動員之兵馬不過四萬,如何與之相敵?”
荊州帶甲十餘萬,其中有四萬是掌握蔡瑁、張允手中的。
蔡瑁當即安慰張允道:
“公勿憂,曹公已親率五萬大軍南下。”
“到時候我楚魏兩國之兵眾,少說十萬。”
“十萬對七萬,優勢在我。”
張允這才放心,就怕曹操忽悠他們謀害了劉表,又不下場參戰。
待聽到其已經率五萬大軍南下的消息後,便如吃了一個定心丸般。
隨後,蔡瑁即找到姊姊蔡夫人,備言此事。
令蔡瑁感到意外的是,比起自己的遲疑不定,蔡夫人倒是顯得十分從容平靜。
“醫者此前看過,老物之病已病入膏肓。”
“若在此時對外宣稱其發背疽而死,旁人必不疑。”
蔡夫人鳳目含煞,對蔡瑁說道:
“若是劉琦得勢,我蔡家也難保全宗族。”
“此事宜當速行。”
蔡瑁點了點頭,慨歎道:
“那就全憑姊姊做主……”
時日,春雨瀟瀟。
蔡夫人在安排完心腹之人,守在門外以後,便親自持藥入了寢殿。
時劉表臥病在榻,此時的他已經麵容憔悴,形同枯槁。
身子與精力都遠遠不如從前。
見夫人至,乃勉力起身,謂夫人道:
“吾病重之事,荊州之外,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此時的劉表都還不知道,服侍他的小人俱已經被替換成了蔡氏一族的心腹。
蔡夫人柔聲應道:
“並無他事,夫君且飲此藥。”
劉表支起身子,藥到嘴邊,又叮囑道:
“劉玄德、曹孟德在北方可有動靜?”
蔡夫人扶著他的後背,說道:
“並無他事,荊襄一片安樂。”
“夫君切勿多疑。”
劉表隻覺今日的蔡夫人有些怪怪的,當即回道:
“君有疾飲藥,臣先嘗之。”
“親有疾飲藥,子先嘗之。”
“今夫人為我內室,當先為我試藥。”
蔡夫人頓時不耐煩了,揪住劉表的發冠,親手扶其首而灌之。
劉表飲未儘,忽目眥儘裂,手指夫人不能言。
直至七竅溢血而歿。
一代豪傑劉表,就此退出曆史舞台。
終年六十五歲。
他這輩子巔峰過,低穀過。
不論是本位麵亦或者曆史上的他,都走得稀裡糊塗。
但並不能否認劉表是一個愛民如子的亂世良牧。
他所做的一切,始終都是從荊州的核心利益出發。
他坐觀時變,坐觀了一輩子。
卻在匹配賽的前夜,強行退遊了。
並且還是死於夫人之手,可悲可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