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高台上的今川義真清脆地拍了三下手掌,打破了裁決後短暫的沉寂。聲音未落,之前一直靜默停駐在高台旁邊的一輛牛車,便被幾名體格健壯的淨土真宗僧人——看出來了吧,現在跟本書主角“你儂我儂,乾柴烈火”的淨土真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人皆瘦他獨壯——緩緩牽動,最終停在了酒館賬房的麵前。
牛車上,整齊碼放著十幾個用稻草緊密捆紮的糧包,散發出一股陳年穀物的特有氣息。
“這是贖買村子債務的糧草,點一下吧。”一名膀大腰圓、麵色倨傲的淨土真宗和尚上前一步,仗著背後龐大宗派以及“權大僧都”今川義真本人的勢,幾乎是斜睨著將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遞到賬房手中,隨即做了一個“請驗貨”的手勢,姿態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壓迫。
那賬房也是個經驗老道的,目光一掃糧包數量,心中便已確認數目大致不差。他右手接過短刀,手法嫻熟地朝其中一個糧包上部猛地一劃,拉出一道寸許長的口子。頓時,黃褐色的糙米如同細沙般,從破口處簌簌流淌下來。賬房不慌不忙地伸出左手掌心接著,待掌心即將滿溢時,那米流也恰巧停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顯是經年累月與米債打交道練就的本事。
緊接著,在眾人注視下,賬房竟直接將左手的糙米湊到嘴邊,一張口,“嘎吱嘎吱”地大聲咀嚼起來,臉上表情專注而嚴肅,似乎在品味著什麼珍饈。高台上的今川義真看著這一幕,沒來由地想起了上輩子在某種特殊紀錄片裡,見人驗收某種白色粉末的場景……他趕緊驅散了這種對平台審核大不敬的聯想。
好在賬房的驗貨過程很快,他喉頭一動,將米渣咽下,朗聲道:“陳米,看成色和口感,怕是兩年前的收成。不過保存得還算妥當,未有黴變腐壞之象,咱們……不算虧了。”他這話看似對自家東家交代,實則也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承認了這批贖買糧的質量底線。
今川義真心中暗笑:當然保存得還行!這批米源自盟友北條家的控製區。北條家因其領地除箱根山險外,缺乏天然屏障,故而采取了一種“城塞屯田,廣積糧”的防禦策略,在其掌控的各城池中大量囤積糧草,並且每年都會係統性地用新米替換出陳米。這些陳米往年流向成謎,但自從今川家能拿出一些諸如肥皂、白糖乃至鐵炮等簡單的“工業品”,利用剪刀差與北條進行貿易後,這批陳米的去向就基本定了——大部分流入了今川家的倉庫。至於說是兩年前的米……在這亂世,有沒變質的大米抵債就偷著樂吧!若今川家真個不要臉麵,甚至能掏出見過今川義真他大伯今川氏輝的“超級陳米”來充數……
“既然雙方都同意了這個裁決,就請在文書上簽字或者按手印吧!”今川義真不再多想,示意身旁侍從將早已準備好的三份文書呈上。文書內容與他方才口述的裁決條款完全一致,一式三份,格式嚴謹。酒館方麵由賬房代表簽字畫押,惣村一方則由幾位村老鄭重地摁下鮮紅的手印。最後,今川義真提起毛筆,在三份文書末尾,簽下了花押,之後三方各自保存。
“債務轉給今川家後,今川家當然不會賴賬!”今川義真起身,環視在場黑壓壓的人群,聲音清越而有力,“今日之判,可為一例!日後,若三河國境內,再因天災——諸如風、水、旱、蝗,導致領民無力償還債務,隻要債務方有此訴求,並經我今川家派員核實評估後,皆可仿照此次判決成例,由今川家出麵進行債務轉圜救濟!但是——”他話鋒一轉,強調道,“債務方力所能及之部分,必須在今川家介入之前,優先償還!今川家不是冤大頭,不養懶漢,更不助長賴賬之風!”
此言一出,台下人群中立刻泛起一陣騷動和竊竊私語。
“那麼三河守大人!”一個穿著明顯不同於普通町人、更接近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高聲問道,“我們土倉借出的金銀銅錢之債,是否也可適用此法?”這類涉及土地和債務爭訟的裁決,在這個時代的泥轟,堪稱地方治理的風向標,足以影響商人市場信心、武士領主土地權利的借貸行為。因此,圍觀者中除了當事雙方,自然還混入了其他酒館、專業放貸機構“土倉”、擁有龐大財力的寺社,乃至一些勢力雄厚的地方豪族派來的眼線。
今川義真目光掃過那名土倉代表,從容頷首:“可!吾方才已言,非獨酒館。凡在三河之地,所有放貸者,包括土倉、佛門寺廟、神社,乃至某些自身也從事放貸的領主,隻要債務方是效忠於今川家、居於三河國的家臣、附庸領主、惣村或其他形式的領民,其債務糾紛,在滿足條件後,皆可申請仿照此例,經今川家評估後進行必要的債務轉圜,以避免民困。”
“三河守大人明鑒!”又一人急切地追問,“若是金銀銅錢等貨幣之債,而非糧債,又當如何?貴方也以糧食抵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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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川義真似乎早有預料,立刻回答:“自然可以。然,債權方不得強行指定須以金、銀或銅錢中的特定某一類償還。今川家有何種錢糧物資,便以何種支付,此乃前提。孤可向諸位保證,絕不用惡錢劣質錢幣)充數!諸如私鑄鐵錢、鉛錢等,我今川家自身在收取年貢、段錢時便明令不予承認之物,絕不會用於支付此類債務。”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無奈的自嘲,“畢竟,我今川家非是天朝上國大明,府庫之中,可沒有堆積如山的永樂通寶可供揮霍。”
“若能保證非是惡錢,此答已是令人感動!”先前提問的那名土倉代表聞言,竟朝著今川義真深深鞠了一躬,語氣中帶著幾分真誠的感慨。顯然,作為專業的“金融”從業者而非簡單的“糧融”),他們平日深受市麵上流通的各類摻假、減重惡錢之苦,今川義真關於支付媒介質量的承諾,無疑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三河守大人,您方才屢次提及的‘評估’……究竟是何評估?如何評估?”這次高聲發問的,聽口音像是潛在的債務方,或許是某個小地頭或者惣村的代表。
今川義真耐心解釋道:“評估,即核實與判斷。核心在於,查證債務方是否真的‘無力償還’。方才孤已強調,債務方力所能及之部分,須先行償還!若有那等明明家有餘財,卻妄想將債務全數轉嫁給今川家者,此法絕不容許!因此,我今川家需派遣專人,對申請救助的債務方所擁有的資財進行盤點清查,包括其家中存糧、金銀細軟、田地產出能力、乃至可動員的勞力多寡等等,綜合評判其真實的償還能力與困境程度。”
當聽到“盤點清查資財”、“田地產出能力”這些字眼時,台下人群中,某些人的臉色微不可察地變了一變。一些有見識、有政治嗅覺的人已然窺破了今川義真這番“慈悲為懷”的救濟政策背後,更深層、也更致命的意圖——
檢地!
這分明是借著債務救濟之名,行清查田畝、核實石高之實!首要目標,自然是那些位於西三河、經濟實力相對薄弱、今川家控製力尚未完全滲透的惣村和名主小地主)。通過介入其債務,今川家便獲得了合法且難以抗拒的理由,去丈量他們的土地,評估他們的真實產出。同時,從借貸往來記錄中,雖不能完全精確,但也足以管中窺豹,推測出那些與今川家若即若離的地方豪族的大致石高與財力虛實!
如此一來,今川家對三河國,尤其是西三河的實際情況掌握,將從模糊走向清晰。唯有了解了真實的石高,才能進行有效且公平相對而言)的財稅汲取,才能建立起可靠的力量動員體係。這才是今川義真此舉,除了刁買人心、穩固封建秩序外,最核心、最致命的政治目的——將今川家對西三河的控製,從名義上的“守護”,提升到實質性的“支配”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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