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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皮的不僅是老薛,曾家鄭家的祖墳也都興奮地裂開了。
雖說這仨師兄弟現在是死後無憾,但李追遠總不能放著他們曝屍荒野。
眾人隻得花費了不少時間,給他們重修了一下祖墳,裂開的棺材蓋用陣法旗杆當釘子重新釘好。
李追遠更是三座山頭都跑了一遍,給每家都添了把土。
完工後,眾人就準備下山回民安鎮。
譚文彬拄著鏟子往山坡後方掃了一眼,直接被逗樂了。
那六個學生被傻子一屁崩醒後,居然到這會兒了還停留在原地,有的在哭,有的在發呆,有的在爭吵。
要是普通人經曆了這一段噩夢旅程,精神崩潰了也屬正常,可這六人好歹是個探險隊,而且是主動不聽勸選擇去的正門村,眼下都被救出來了,卻依舊還是這個樣子,就真的是有點滑稽可笑了。
這裡距離鎮子已經很近了,隨便找個高點就能瞧見鎮子輪廓,要是在這兒還能再出意外發生狀況,那也是他們自己活該。
李追遠懶得再搭理他們,帶著大家夥徑直下了山。
回到鎮上時,已是下午。
說評書的老人正拿著樂器和小凳往長廊那兒走去,看見了這一行人後,老人眼睛一瞪,立刻快步過來,先盯著李追遠看,再盯著潤生看,然後是陰萌,最後是譚文彬。
老人很急,用力抓著譚文彬的手,緊抿著嘴唇,一副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卻壓根記不起來的樣子。
最後,還是譚文彬勾著老人肩膀,陪老人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讓老人迷迷糊糊地往長廊走去。
李追遠走到小賣部,看見小賣部的大嬸正和送貨的嚷嚷:
“我就要了一批貨你直接給我來了三批,你這讓我賣到猴年馬月啊!”
李追遠示意自己要打電話,大嬸點點頭,然後繼續和縣裡送貨的掰扯。
先打給傳呼台,再由傳呼台幫忙呼了薛亮亮。
放下電話後,李追遠看了看櫃台上放著的糖果,把盤子端起來,整個遞給傻子。
傻子樂嗬嗬地上前,把糖果往口袋裡塞,一邊塞還一邊往外落,很快就將附近的孩子吸引過來一起撿。
電話響起,李追遠接了。
“喂,是小遠麼?”
“是我,亮亮哥。”
薛亮亮那裡沉默了,沒再主動說話,在事情還不明朗時,身處外地什麼忙都幫不上的自己,最好不要說任何多餘的話。
“亮亮哥,家裡沒事了。”
“呼……”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呼,然後大口大口地喘氣,最後說話時,帶上了些許哽咽:
“謝了,小遠。”
“亮亮哥,你們鎮上有個傻子,你知道麼?”
“知道。”
“你讓你爸媽,把他養在家吧。”
“好。”
薛亮亮沒問為什麼,直接答應了。
李追遠掛斷了電話,把話費和糖果錢都結了。
隨後,他轉頭對夥伴們說道:
“我們今晚不在這兒過夜,直接趕回金陵,有什麼還想辦的,抓緊時間辦了吧。”
眾人分開。
陰萌和鄭佳怡回到老鄭家。
老鄭家大房的一家三口,都已經炸了。
他們是無辜的,包括鄭佳怡的父母,誰能想到好好地活著,居然能遭受到來自三百年前先祖師父的魔手。
不過,陰萌回來也不是為了祭奠他們,而是上了二樓,進入臥室,把先前自己裝菜的缸給砸了。
剛下樓走到院子,就瞧見那位之前借自己廚房用的鄰居,她正站在門口往裡頭張望著。
鄭佳怡問道:“嬸子,你這是……”
“我來問問,那個缸,用好了沒?”
陰萌:“我打碎了,錢之前留你廚房裡,包括那口鍋的。”
做菜的鍋,陰萌端菜走前也故意戳了幾個洞。
“錢收到了,收到了,嗬嗬。”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都數倍賠償過了,但農戶人家,也不算叫占便宜吧,隻是想著能節省就節省。
陰萌牽著鄭佳怡的手離開。
譚文彬回到了老曾家,出乎預料的是,院子裡被打掃得很乾淨。
通往廳堂的台階上,胡一偉胡子拉碴地坐在那兒,手裡拿著照片,麵前擺著很多個酒瓶以及酒壇。
聽到動靜,胡一偉抬起頭,他眼裡全是血絲。
“兄弟……你回來啦。”
老實說,譚文彬與胡一偉的關係並不深厚,所謂的“幾十年兄弟”更像是特殊情況下的各取所需。
不過,看著胡一偉現在這個樣子,譚文彬也是覺得他有些可憐。
譚文彬:“我還以為你已經回去了。”
胡一偉擺擺手,眼神裡滿是落寞:“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學會放下吧,需要時再拿起來,彆總是揣著,容易累,可能苗苗也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留下這段安慰人的話後,譚文彬走到井口處,探頭往下看了看。
井壁和井底都是一片發白,像是撒上了一層石灰,應該是功效在那一晚都用光了。
從背包裡拿出工具,譚文彬把井口四周的紋路給拓印下來。
小遠哥沒吩咐自己這麼做,大概小遠哥也瞧不上這小小的護宅陣法。
譚文彬是打算拓印下來,帶回去自己看看,畢竟自己親身體驗過這陣法傷害,也算是能更好地理論聯合實際了。
“看來,得搞台照相機了。”
做完這些後,譚文彬對胡一偉揮了揮手,走出宅子。
李追遠回到了薛家。
薛爸坐在院子裡抽著悶煙,薛媽也沒去打牌,坐在薛爸對麵,摸著自己手指發著呆。
明明院子裡的壽聯和壽字貼得滿滿的,一副喜慶的氛圍,但二老卻是愁容滿麵。
“薛伯伯,薛伯母。”
當聽到李追遠的聲音時,倆老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全都跑來,薛伯母更是伸手在李追遠身上捏了又捏,似乎是要確認少年是否全須全尾。
薛爸:“孩子,你可算回來了,我們還擔心你去了……”
李追遠走時留下了字條,但很顯然,二老並未完全相信,都在心裡猜測少年是否也去了正門村。
“薛伯伯,我怎麼可能敢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嘛。”
薛爸輕輕推了推薛媽:“快去,給孩子做飯去。”
“哎,好。”薛媽馬上笑著點頭。
“薛伯伯,薛伯母,我這次出來時間太長了,現在就得趕回金陵學校去,要不然老師要給我掛科的,就不吃飯了。
臨走前,特意來給你們道個彆,感謝伯伯、伯母這些天的照顧。”
“都是自家孩子,用不著這麼客氣。”
“就是,亮亮這一年,去了不知多少次你們南通,次次不都是你們照顧的嘛,我們可是欠了你家好多人情哩。”
亮亮哥確實經常來南通,但來太爺家的次數並不多,絕大部分時候他都是一來南通,就急不可耐地跳江。
“對了,薛伯伯,還有一件事,我剛和亮亮哥通了電話,亮亮哥讓我先轉告你們,把傻子收養在家。”
李追遠將傻子拉到麵前。
薛爸、薛媽聞言,都皺起了眉。
平日裡有餘菜或者逢年過節辦事時,給傻子點吃喝,這沒什麼。
但真要把人領進家裡照顧……絕大部分人都是無法接受的。
這可不是收養一個勞動力,也不是多雙筷子的事,一個腦子不正常的人在家,你得花費多少心思去照看?
不過,哪怕是在一個家庭裡,個人地位也是根據生產收入來決定的,這也是薛爸薛媽沒辦法像其他家長那樣,對薛亮亮強行催婚催生的原因。
“那就……先住家裡吧。”薛爸打算先把傻子留下,然後再去和兒子電話聯絡,問問兒子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李追遠當然知道,照顧一個傻子有多麻煩,但他這般做,可不純粹是還傻子的人情。
傻子可不是普通的守村人,留他在家裡,不僅能保家宅平安,連運勢都能給你帶起來。
這種人,就是人形祥瑞,彆人求都求不來。
“那我就先走了,不用送了。再見,薛伯伯,薛伯母。再見,傻子。”
李追遠走到院門口,和站在門口的潤生一同向巷子裡走去。
傻子一邊剝開糖紙把糖塊放入嘴裡,一邊流著哈喇子笑著嘀咕道:
“嗬嗬嗬,龍王爺,嗬嗬嗬,龍王爺……”
……
五人先是坐著給小賣部送貨的卡車回到縣裡,然後又找了輛黑麵包車,連夜趕回金陵。
到學校時已是中午,大家在老四川吃了飯後就各自散開。
李追遠和譚文彬回宿舍,潤生和陰萌回商店,鄭佳怡則去輔導員辦公室找吳胖子,順便幫譚文彬銷假。
去洗手池洗了個冷水澡,回到寢室裡後,譚文彬琢磨著要在屋裡搭建個簡易淋浴間,仿照李大爺家的那種形式,上頭吊個桶,下麵再接個淋噴頭,腳下再搞個大盆站在裡頭洗,四周再拿雨布圍一圈。
最後再讓陸壹幫忙接個線,這樣就能在寢室裡用熱得快燒開水了。
反正新宿管阿姨他已混熟,不用擔心人來檢查。
在征求到李追遠的同意後,譚文彬說乾就乾,他先去店裡取東西,順便把也是剛洗好澡的潤生以及在櫃台收銀的陸壹一起喊過來幫忙。
李追遠則收拾好東西,背著自己的書包,來到柳玉梅家。
秦叔回來了。
他此時坐在院子角落裡的一張凳子上,身子前傾,雙肘抵在膝蓋上。
劉姨左手端著一個海碗,右手持一雙頭部尖銳的銀筷,正在將秦叔身上嵌入的東西一個個取出。
每取出來一塊,就丟進海碗裡,發出清脆的“叮咚”。
“小遠。”秦叔看著推門而入的李追遠,臉上露出笑容。
劉姨關心地問道:“小遠回來啦。”
“嗯,回來了。”李追遠應了一聲,走了過來。
劉姨的海碗裡,全是指甲和牙齒,一個個漆黑如墨,指甲很長,牙齒也很尖銳,帶倒鉤。
而在秦叔體內,還有很多的殘留,有些嵌入的位置,深得可怕。
更有一些位置,正泛出紫色的膿水,可謂是老傷新傷共同聯動。
被處理傷口時,秦叔麵色如常,十分平靜。
劉姨眼裡流露出玩味的笑容。
李追遠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就識趣地進了屋。
秦叔的身體也不再緊繃,忍不住對身邊的劉姨提醒道:“你下手輕一點。”
“你剛剛強繃著做甚,死要麵子。”
“這不是麵子,這是規矩。”
“奇了怪了,以前怎不見你提起這些規矩?”
“以前家裡沒新柱子。”
劉姨聞言,點點頭,也就沒再細究,轉而提醒道:“可不能再這般使了,再這樣下去,你這身體得廢了。”
“職責所在。”
“老太太不是說了麼,這次回來後,你就多歇一歇,暫時彆再出去了。”
“該出去還是得出去,家裡在立新柱子,外頭不能沒有自家人的跑動。”
“那照你這說法,我是不是也得把圍裙解開,出去跑跑?”
“老太太是家裡的房梁,你得留在她身邊照顧。”
“行了,我說不過你。”劉姨看了看屋門方向,“話說,咱小遠出門和你當初出門,感覺還真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以前每次都是風風火火地出門,然後一身是傷的回來,我還得抹著淚給你治傷,可你看看小遠,真就像出個差辦個事就回來了。”
秦叔笑道:“怎能拿我和他比,我倆要真一樣,那老太太現在豈不是得茶飯不思地整天擔憂牽掛?”
“老太太當初牽掛你還少了?”
“我不是這意思,小遠和我,到底是不一樣的,同樣的年紀,我比小遠差遠了,我這個年紀時……”
秦叔頓了頓,有些疑惑道,“我像小遠這個年紀時,老太太隻準我打基礎,不準我練武。”
“小遠現在不也一樣麼,身子沒長開呢,他也不急,心裡一直有分寸。”
“可惜了,要是小遠現在是二三十歲,甚至隻是十七八歲,哪怕就十六歲出頭,把長開的身體好好打磨,一些功夫給練上。
那這出門,甭管去哪裡,無論麵對誰,都能順暢輕鬆得多了。”
“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能讓你完全準備好的事呢?那天的事你又不是沒看見,燈既然未點先亮了,意味著……”
劉姨抬頭看了看天空,
“大概是上頭覺得,小遠已經夠格出門了,或許連它也怕,要是真讓小遠安安生生地把基礎繼續打牢固,日後怕是整條江上,就再也沒有能攔得住小遠的浪了。”
李追遠進屋後,先去了阿璃房間。
他進女孩房間從不用敲門,因為女孩能早早感應到他的到來。
推開門,女孩正躺在床上睡覺,被折疊得很整齊的被子蓋在肚子上。
李追遠笑了。
因為上次自己說過,自己來時你可不可以裝睡,讓我也能體驗一下當初你來我房間找我時的感覺。
但現在是下午,女孩的覺就算是在夜裡也很少,什麼時候會睡起午覺來了?
李追遠將書包放到桌上,對阿璃輕聲道:“我剛回來,現在去和奶奶打個招呼,然後再來與你說話。”
關上門,來到二樓。
柳玉梅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拿著一本書,正在看著。
走近一瞧,發現是《紅樓夢》。
老太太自是早就察覺到少年來了,將書往下一扣,反問道:
“怎麼,老太太我年紀大了,就不能看這個了?”
“哪能啊,您有這種閒趣那當然是最好的。”
“倒是有許多年未曾看它了,也就是近幾日忽又想起,這才讓阿婷給我找出來再翻翻,你小子猜猜,我看這書時,代入的是誰?”
“那我可猜不出來,縱觀這書中‘繪聲繪色’的諸般人物,真沒哪個能有老太太您這般智慧的。”
“嗬嗬嗬,你這小子,不走心時反而最是容易讓人開心。”
李追遠走到茶幾邊,開始泡茶。
柳玉梅指尖輕點書麵,感慨道:“我這個年紀,現在倒是代入賈母多些了。她是個蠢的,卻也不是什麼都沒做,隻是做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也就認命,有一日算一日稀裡糊塗地過了。”
“奶奶,喝茶。”
“小遠,你說,咱家阿璃,像是裡頭的哪個人物?”
“書裡沒您這老太太,又哪裡可能有您這孫女呢?”
“我是覺得,咱家阿璃像那林黛玉。”
說著,老太太就伸手,輕輕捏了一下少年的下顎,玩味道,
“家裡人走得早,最後連人帶家產,都便宜給了那賈家。”
“奶奶,我再不濟,也不至於被比作那不經事的寶玉吧。”
“那寶玉自是比不過你,人家好歹先提一嘴‘這個妹妹好像在哪見過’,再借口摔個玉發個癲。
你小子,當初是直接走過來把阿璃牽走陪你坐一塊兒看書去了。”
“這不一樣,阿璃我是真的夢裡見過的。”
“好了好了,與你玩笑的。”柳玉梅轉而麵露關切地問道,“這趟順利麼?”
“順順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