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遠作勢向前邁出一步,像是要重新穿過馬路回來。
櫥窗內,老板身體顫抖的幅度加劇了,他的笑容也變得越來越勉強。
李追遠沒繼續往前,而是伸手,攔下一輛剛好經過的出租車,坐了進去。
老板身體一鬆,似是鬆了口氣。
“師父,海河大學。”
說完地點後,李追遠沒再扭頭看向車窗外,而是閉上了眼,像是在休息。
他有種感覺,
這次的題型,變了。
……
圖書館靠窗的位置,陽光正好。
周雲雲正在看書,柔和的光亮鋪陳在她身上,渲染出一種清澈乾淨的美好。
投毒事件的陰影已經散去,趙夢瑤留下“認罪書和毒藥”後,就此失蹤,後續的調查中,還牽扯出其高考身份冒名頂替的漩渦……
校方做了輿論管控,周雲雲獲得了保研資格。
不過,這些對於她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抬起頭,將自己的視線,從書本轉移到了坐在自己對麵的小夥身上。
圖書館裡不是沒有情侶,有耳鬢廝磨的,有眉目傳情的,有隔著一段距離認真看書舉案齊眉的,也有自己麵前這個……呼呼大睡的。
他沒打呼嚕,但呼吸聲她能聽得見,他是睡得真香。
嗯,他睡覺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愛。
然而,有一個原本坐在斜對麵的女生,應該是學姐,從先前就一直在不停地往這裡看。
現在,她更是主動走了過來,站到了他的旁邊,認真打量著他那張熟睡的臉。
周雲雲晃了晃筆頭,做出詢問的表情。
學姐鼓起勇氣,伸手推了推譚文彬。
周雲雲沒料到對方這麼直接。
而且,等譚文彬被推醒後,學姐似是確定了什麼,一把抱住了剛剛坐起身的譚文彬。
最重要的是,譚文彬迷迷糊糊剛睡醒,還以為是周雲雲在抱自己,他還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
摸著摸著,忽然發現坐在自己對麵的女孩,和自己對象長得好像。
然後……
“哐當!”
學姐被推開,撞開了旁邊桌子,摔倒在地。
附近學生的注意力馬上被這裡所吸引,在看見一男二女同時還有一個女的坐地的畫麵後,哪怕是最癡迷於學習的學生,在此刻都不覺得自己被打擾。
因為這個組合搭配,實在是太過經典。
譚文彬可以確定,是這女的主動抱的自己。
他看向周雲雲,目光詢問怎麼回事,周雲雲搖搖頭加攤手,表示自己也不懂。
譚文彬站起身,示意周雲雲收拾一下東西。
周雲雲點點頭,快速將書本文具收入袋中,然後跟著譚文彬走出圖書館。
剛出去,身後就傳來了追趕聲,依舊是那位學姐。
“是你吧,是你吧,是你吧?”
“我爸?”
“對,一定是你,我記得你!”學姐作勢還想要往譚文彬身上撲。
好在這次譚文彬有所準備,提前伸手壓住對方肩膀,使其與自己保持一臂距離。
“就是你,我記得你,我見過你!”學姐急得眼睛都紅了,聲音裡帶上了哭腔,真情流露。
這情感真摯得,譚文彬都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酒後亂性過了。
反倒是周雲雲,隻是很平靜地看著這一幕,同時問道:“你好同學,能不能把事情說清楚,這裡可能有誤會?”
譚文彬心裡還真挺感動,自己的對象比自己更相信自己。
學姐開口道:“你是不是去過正門村,正門村,你去過對吧,對吧?”
聽到正門村這個關鍵詞,譚文彬終於記起來眼前這個女孩是誰了。
是那支去正門村探險的大學生小隊,這女的就是其中之一。
先前自己沒認出來的原因很簡單,當時這些大學生一個個臟兮兮的,淪為受操控的傀儡,等把他們救出來時,在板子上拖拽行進,全都碰撞得鼻青臉腫。
眼下女孩傷養好了,把自己清理乾淨了,最重要的是,她還化妝了。
這要是能一眼認出來,那才真叫見了鬼了。
“正門村是什麼地方?我不知道,我也沒去過,同學,我想你應該是認錯人了。”
“不,我記得你,你把臉貼在我麵前,你還摸過我!”
我那是確定你們是不是還活著!
“同學,我覺得你需要多休息一下。”譚文彬手指在自己太陽穴位置上轉了個圈兒。
然後,他拉起周雲雲的手繼續往外走。
那位學姐一直跟在後麵。
譚文彬和周雲雲都走出校門了,她也跟著走出校門。
“我說,同學,我都說了,我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著我們?”
學姐點點頭:“你不願意承認也可以,但我想請你……請你們吃頓飯,我想借此表達感謝,可以麼?”
“真的,沒必要的。”
“那我就繼續跟著你們。”
“我不是你們學校的。”
“那我就跟著她。”學姐伸手指向周雲雲,“她是我們學校的吧?”
譚文彬沉默了,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學姐害怕地後退兩步,不停擺手,聲音放低:“我不是想要威脅你,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真的隻是想表達感謝。
他們都說我們是吸入了有毒的瘴氣,產生了幻覺,說我們其實根本就沒有進入正門村,但他們不記得,我卻記得一些畫麵。
這些日子以來,我經常晚上做夢夢到。
我是真的,發自肺腑的感激,哪怕你不是他,哪怕是我認錯人了,我也想請你吃頓飯。
抱歉……”
學姐向譚文彬鞠躬,
“哪怕你拒絕,我也不會糾纏她的,對不起,剛剛是我情緒上頭太激動了。”
譚文彬看向周雲雲,周雲雲點點頭。
“好吧,去哪裡吃?”
“去……我家的飯店?”
“不去。”
“那我就在附近選一家?”
“行。”
說是附近,但也走了些路,最後來到一個小區側門的社區店,招牌上寫著“江湖炒菜”。
雖然位置不好,但生意很不錯,此時又臨近飯點,裡頭已經坐滿了,還有人在外頭排隊。
譚文彬說道:“既然人滿了,那就算了吧。”
“彆,沒事,我來負責。”學姐走入店裡溝通了一下,然後馬上轉身招手,示意譚文彬和周雲雲進來。
周雲雲:“這裡生意這麼好,說明菜應該很好吃。”
譚文彬:“我跟你說,她真的是認錯人了。”
周雲雲:“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那行,咱們就去嘗嘗這家菜的味道,好吃以後就常來。”
這家店開了個小門,通往小區裡,在裡頭還搭了個小棚子,雖也已坐滿,卻還是在廚房對麵,又臨時安排了一張小桌三個小凳。
學姐先去點了菜,再去拿飲料,坐下來後又拿出紙巾擦桌子。
譚文彬目光看向廚房,裡頭一位年近五十的半禿頂師父正在炒菜,一個人操控幾個鍋,動作行雲流水,而且像是為了故意表露出一種氣定神閒,他居然閉著眼在炒。
厲害啊。
周雲雲這時主動和這位學姐交流,鬨到現在,大家才互相知道名字。
學姐姓羅,叫羅明珠,和周雲雲一個係,大三。
羅明珠介紹起自己的興趣愛好,特意提到了“酷愛探險”。
聽到這話時,譚文彬正在喝汽水,差點一口汽水從鼻子裡噴出來。
什麼叫酷愛探險,明明是酷愛送死。
他們這一桌應該被特殊安排了,菜上得很快。
譚文彬拿起筷子嘗了嘗,味道真得很不錯,是能吃出功夫的那種。
下次帶阿友來吃。
湯也很快端了上來,小桌已經被擺滿了。
附近有等餐的客人不滿嚷嚷憑什麼這桌這麼快,明明是他們先來的。
做服務生的大嬸解釋說這是人家家裡人來吃飯,肯定得先緊著上。
聽到這個理由,附近幾桌客人也就不吵了。
周雲雲問道:“這是你家的餐館?”
羅明珠搖頭:“不是,是我四叔開的,我四叔原本在我家店裡當廚師,後來看不過我爸媽食材偷工減料以次充好,一氣之下就出來自己單乾開了這家店。”
譚文彬主動問道:“快告訴我你家飯店的名字,我以後好注意避險。”
羅明珠:“玉山街的明珠大酒樓。”
周雲雲:“你爸媽是用你名字開的?”
羅明珠:“我本來叫羅明玉,後來我爸媽幫我改叫羅明珠,我是蹭了我家酒樓的名字。”
“哈哈哈!”譚文彬被逗笑了。
羅明珠見譚文彬笑了,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二人先前的那點“誤會芥蒂”,在此刻,算是徹底消散。
其實,這位學姐性格挺外向的,探險能力差勁歸差勁,但人家也是有特殊之處,彆人對正門村那段經曆基本都遺忘了,可她還能記得些畫麵。
譚文彬知道,這樣的人,天生靈覺超出常人一截,更為敏感。
大家吃著菜,聊著天,羅明珠不再強求譚文彬承認正門村的事,轉而跟周雲雲聊得越來越投機,二人互相留了宿舍號。
譚文彬默默吃著菜,他曉得,學姐在迂回出擊。
自家的傻班長居然還真接受了,不過,也可能是在以退為進。
他也清楚,不要被兩個女人之間看似親密熱絡的關係所蠱惑。
飯點過去了,上客高峰期結束。
炒菜的老板也終於得以歇息,從廚房裡走出來,一邊用濕毛巾擦著汗一邊主動站到羅明珠身後:
“珠珠啊,這是你同學朋友?”
“嗯,是的,我給你介紹,這是周雲雲,這是譚文彬。”
周雲雲:“叔叔好,你燒的菜真好吃。”
譚文彬則疑惑地看著,他發現這位四叔,現在還閉著眼。
“嗬嗬,謝謝,既然是珠珠的朋友,以後想來吃飯,直接進來打招呼就是了,不用等。”
四叔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拔出一根,遞給譚文彬。
譚文彬起身接了過來,問道:“叔叔,你的眼睛是受傷了麼?”
“嗬嗬,珠珠沒跟你們說麼?”
羅明珠說道:“我四叔自幼眼盲,但他的廚藝,我爸我其他叔叔們,都比不過我四叔,都差遠了。”
“哈哈哈。”四叔笑得很開心他很滿意來自自己侄女的誇讚與認可,“眼睛看不見也是能炒菜的,用耳朵就行,火候怎麼樣,加多少料,我這耳朵,一聽就清楚。”
“這是真本事,厲害。”
譚文彬誠心地誇讚。
上一個自己見過聽力厲害的,還是自家小遠哥。
小遠哥那聽力,隔著老遠你說悄悄話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譚文彬腦海中隨即浮現出小遠哥閉著眼顛勺的畫麵,噗哧……
一邊笑著,譚文彬一邊掏出火機,去給四叔點煙不管怎麼樣,品嘗了人家這麼好的手藝。
“哦,好,謝謝。”
四叔咬著煙,低下頭,把煙頭準確地遞送向火苗。
出於禮貌,四叔的雙手,搭住了譚文彬握著打火機的手。
雙方的手剛一接觸。
譚文彬兩肩瞬間一涼,兩個嬰孩的哭泣聲瞬間響起!
這一刺激之下,他頃刻走陰。
走陰後,在他的視野裡,四叔的一雙耳朵,變成了兩條折疊盤曲在那裡的蜈蚣。
這兩條蜈蚣似是也感受到了窺伺,轉動身軀,看向譚文彬,作勢欲撲。
譚文彬馬上鬆開手,走陰狀態解除。
四叔嘴裡的煙,也掉落在地。
一想到這一桌菜是這家夥做出來的,譚文彬就又仿佛回憶起當年初到李大爺家,稀裡糊塗吃下去的烤豬皮和白灼蝦。
他馬上伸手拉起周雲雲,四叔站在出口處,他就拉著周雲雲向後頭小區裡跑。
“哎,怎麼了,怎麼了?”羅明珠有些不明所以。
四叔伸手,放在羅明珠腦袋上,“哐當”一聲,羅明珠當即昏倒在了地上,撞翻了小桌,摔碎了碗碟。
但附近幾桌客人似是什麼都沒看見一樣,繼續吃喝著。
四叔麵色陰沉,走進廚房,出來時,手裡攥著兩把菜刀,徑直追入了小區。
……
李追遠自校門口下車,走入學校。
來到生活區,進入平價商店。
陸壹坐在商店櫃台後麵,對李追遠打招呼:“嘿,神童哥。”
他一開始就是這麼叫李追遠的,後來見譚文彬和陰萌也叫李追遠“哥”,就把這個稱呼一直延續了下去。
“萌萌呢?”
陸壹:“潤生早上建議萌萌去找閨蜜逛街去了,估計得晚上才回來。”
“那潤生哥呢?”
“潤生本來在這兒的,但今兒那個老鄉,叫孫華吧,潤生叫他華侯的那個,他今天點兒背,上午過來走到這裡時……”
陸壹探出身子,指了指外頭的台階。
“他一邊舉手喊著‘潤生侯’,一邊腳下滑了一跤,‘砰’的一聲,後腦磕台階上,流了好多血。
潤生給他做了包紮後,就借了食堂的三輪,載著他送醫院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那地上的血,還是我擦的。”
“人有事麼?”
“應該沒啥大事,除了血流得多了點,但腦袋上的事,誰能說得準呢,還是送去醫院裡檢查處理一下放心。”
李追遠點了點頭。
潤生沒把人送去校醫務室而是送去校外大醫院,是因為潤生很清楚,範神醫隻能治療他和林書友這種特殊體質的人。
普通人但凡出點大問題,要是送給範樹林去搶救,那不僅是害了病人,更會毀了神醫。
隻是,這意外,來得未免有些過巧了些。
尤其是在自己確認接到江水浪花的時候,自己的同伴周圍,也發生了事。
“陸壹哥,你幫我呼一下他們,萌萌譚文彬潤生,都呼一遍,讓他們現在就回學校。”
上次買車時,餘下的錢,就給餘下人都配上了傳呼機。
李追遠書包裡也有一個。
“好的,我幫你呼。”
陸壹拿起話筒,給傳呼台打去電話。
李追遠走回宿舍,推開寢室門時,看見了坐在書桌前正在背“口訣表”的林書友。
譚文彬每次去找周雲雲時,林書友就會被譚文彬暫時放養。
所以,譚文彬也出去了。
這倒不能算錯,讓大家保持正常社交以尋找因果線索苗頭,本就是既定的策略。
“小遠哥,你回來啦,吃了沒有?”
“我吃過了。”李追遠頓了頓,“你背得怎麼樣了?”
“還好……口訣和動作結合,我正在努力。”
“繼續努力。”
林書友:“知道!明白!”
“還有,先不要離開這間寢室。”
林書友:“明白!知道!”
李追遠關上宿舍門,走了出去。
下樓梯時他的步伐明顯提速,他再次來到平價商店,站在門口,對陸壹指了指電話機。
陸壹聳了聳肩,搖搖頭,示意都呼過了,但還沒人回電話。
要麼,是附近恰好沒電話亭,正在找;要麼,就是暫時沒辦法回電話,甚至可能接收不到這則訊息。
李追遠腦海中忽然響起桃樹下那個它對自己轉述的魏正道曾說過的一句話:
“他懷疑過,對天道的無限褻瀆,最終會招致天道的真正反感。”
李追遠來到柳玉梅家。
推開院門,拉開落地窗,阿璃坐在床上。
雖然在自己出現後,女孩馬上轉過頭,看向自己,目露明媚。
但先前的她,明顯是在發呆。
李追遠對著阿璃伸出手但阿璃這次,沒有把手主動遞過來。
“阿璃,把手給我。”
女孩搖頭。
李追遠麵露微笑:“你不相信我?”
阿璃遲疑。
李追遠舉起自己的右手,向阿璃攤開,左手食指,在右手掌心點了點。
曾經的燙傷早已痊愈,疤痕都沒留下。
但阿璃很顯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女孩似是下定決心,終於,將手伸了過來。
李追遠抓住她的手,閉上眼。
再睜開。
熟悉的平房,後方供桌上,滿是破損的牌位。
門檻外,原本連續經曆餘婆婆和大魚兩次事件後,已經退避到外圍的白霧,此刻竟然又逼近了門檻,停留在了門檻外一丈處。
白霧中,傳來各種嬉笑怒罵、詛咒戲謔,營造出一種沉悶的威壓。
李追遠邁步,走出門檻。
白霧中的聲音,一下子消停了。
它們,終究還是怕的。
李追遠伸手,將插在牆縫上的白燈籠拔出。
讓我看看,
這次,
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李追遠將抓住燈棍,將燈籠甩入麵前的白霧。
很快,一股緊抓的力道傳來。
它抓住了,力道很足,帶著明顯的挑釁,而且這力道,還在不斷加強,一層接著一層,遞進加碼。
李追遠的雙腳,竟被拖拽得向前滑動。
忽的,李追遠故意卸去力道,燈籠向前一鬆,下一刻,李追遠再度發力,猛地向後一甩。
這次,對方的力道小了很多,顯然沒料到自己會來這一手。
白霧中的東西,被李追遠拽飛了出來。
一個,兩個,三個……
看著這被拉出來的一長串,李追遠的目光也隨之凝重起來。
因為,
這一浪,
竟來了五個!
———
這個月,前七天都是雙倍月票日,所以這個月月票角逐結果,就看這第一周了。
沒其它可說的,開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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