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璃太聰明了,都不用李追遠糾結是否需要找個理由借口,她就知道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不過,阿璃也沒生氣。
她並不覺得自己畫的少年形象,被外人看到有什麼不好的。
但李追遠得為老太太的身體著想。
這些日子,老太太咳嗽不斷。
一個真正的練家子,發脾氣來動輒能將實木座椅捏成細粉,哪可能會得這麼長時間的感冒還不好?
隻可能是偷看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唉,真是個好奇心重且調皮的老太太。
阿璃將設計圖紙收起,她會去做的。
“過陣子我會出一趟遠門。”
阿璃剛拿起毛筆,準備繼續把畫卷完成,聽到這話,就默默地把筆又放下。
起身,離開座位。
少年要出遠門了,她得幫忙提前準備和收拾行囊。
第三浪中,團隊的符紙等器具消耗很大,還沒來得及補充,另外出遠門時補充不便,得多帶些去應急。
因此,她現在得去三樓,取材料。
祖宗牌位全身是寶。
底座堅硬可以當柄端和外接部件,外皮可以當符紙,內裡可以做木卷花,攪碎了也能當聚雷材料。
尤其是帶字的那一麵,就算祖宗們靈沒有了,但那一麵有時依舊能發揮出“震懾”的作用,阿璃每次取材時,都會先把那一麵細細剝下。
李追遠本意不是為了暗示這個,他需要這些的話可以直接明說,但見到阿璃已經走出書房,那自己也隻能跟上去。
上了三樓,推開門,走入擺放祖宗牌位的房間。
李追遠先一步上前,把那些看起來稍舊一些的牌位全部取下來,和阿璃一起各自抱著,走下樓。
現在開發的器具多了,使用人數也從自己一個人擴充到了整個團隊,所以祖宗牌位的消耗率也提升了很多。
已經看不太出新舊之分了,大家其實都挺新的。
下樓時,柳玉梅正手裡拿著一本《新柳氏望氣訣》準備出來,見倆孩子抱著這麼多祖宗下來,柳玉梅轉而停步,坐回去繼續喝茶。
樓下,秦叔提著水桶走進來,見倆孩子下樓,他馬上走進廚房,一邊把手裡拿著抹布要出來擦餐廳桌子的劉姨拉回去一邊問:“你再想想,院子裡還適合種哪些菜。”
回到書房,李追遠幫阿璃把牌位整齊壘好。
這感覺,像是壘起了待用的柴火。
做完這些後,李追遠沒有留在柳奶奶家吃午飯,先回了寢室。
幾乎是和自己前後腳,譚文彬也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個保溫桶。
“小遠哥,這是我媽做的春卷藕餅,你要不要嘗嘗?”
“好。”
譚文彬打開保溫盒。
“我去找宿管阿姨要點醋來給你蘸。”
譚文彬拿著一個碗出去了,等回來時,不僅帶來一小碗醋,還帶來一海碗的骨頭湯。
“阿姨在燉筒子骨呢,給了我一碗。”
李追遠開始吃起了午餐,譚文彬則講起了中午的事。
他說那個羅明珠很煩人,不僅想接近自己,還想拉自己重新組建一個探險小隊。
譚文彬伸做出開槍的姿勢,抵著自己額頭:“我是瘋了才會和她這樣的人一起組隊。”
李追遠夾起一根春卷,蘸醋時說道:“方法上,倒是可行。”
“嗯?”譚文彬馬上問道,“小遠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計劃?”
李追遠點點頭,他不習慣吃飯時說話,就加快速度,把午飯吃好,然後整理起了保溫桶。
見這架勢,譚文彬就清楚有嚴肅的事要說,他就趁著李追遠去洗手池那兒洗保溫桶的間隙,跑去下麵開水房打了兩瓶水,倒了兩杯水後,又加礦泉水中和了一下,然後拿起本子和筆,準備做筆記。
陰萌在醫院陪著潤生,林書友下午有不能蹺的專業課。
但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三個就算出席了這場討論會,所起到的作用也就是個“重在參與”。
目前,團隊裡,能夠起到幫李追遠查漏補缺輔助計劃完善的,也就隻有譚文彬一個。
二人在寢室裡麵對麵地坐著,李追遠把昨晚自己寫的《走江行為規範2.0》、《主動走向浪花策劃書》以及畫著趕屍道人的畫卷,遞給譚文彬。
然後,他就開始講述起了上午發生的事,介紹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想法。
譚文彬一邊看規範一邊看策劃書,還得時不時掃幾眼畫卷,耳朵還得注意接收遠子哥的講話,可謂忙到飛起。
他畢竟不是能一心二用的天才,但好在,他熟悉了如何打配合。
這些東西,該看的自己看,該了解的就了解,該聽的就聽,他不用去對理論的東西進行理解和糾正,隻需要在熟悉的基礎上,幫遠子哥去完成從想法至現實的落實。
除此之外,他還得自我消化反芻,抽時間去和團隊裡其他人傳達一下遠子哥的精神,省得遠子哥一個一個找人重複去說。
李追遠說完了,端起杯子,喝了兩口水。
譚文彬也放下手中的本子和畫卷,點頭道:“我明白了,小遠哥,我們要主動製作因果?”
“對,以前都是江水把因果線推到我們身邊,哪怕是我們提前發覺並且順蔓摸瓜,也是建立在它構建好之後。
就算去得再早,席麵其實早就已經布置好了。
這次換個玩法,我想試驗一下,我們自己造的因果,江水會不會認。”
“明白了,就是要造理由,所以小遠哥你剛剛才說,羅明珠的新探險隊,可以利用,就比如這次,解家,張家界。
我們要先主動創造一個,我們要去張家界的理由。”
“對,是這個意思。”
“如果我加入羅明珠的探險隊,再暗示她去張家界,這樣我們去張家界的理由,就成立了?”
“我說的是方法上可行,但沒必要是羅明珠。”
譚文彬仔細咀嚼這句話的意思,隨即明悟過來,小遠哥隻是拿羅明珠探險隊來舉例子,而並非真的要用這個法子。
“小遠哥,是因為這法子,有缺陷……”譚文彬做出拿鏟子挖溝的動作,“我們是在沒有水的時候提前把溝挖過去的,但事後,這條溝也注定會有水流進來。”
李追遠點點頭:“把普通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容易產生二次麻煩。”
這些人,很可能會受到因果的反噬。
譚文彬忽地一拍手,說道:“這好辦啊,不牽扯無辜的人,那咱牽扯有辜的人就是了。”
隨即,譚文彬看著李追遠說道:“小遠哥,你其實早就想到這一點了對不對?”
“嗯,但具體落實措施需要你來幫助設計。”
“這個容易啊,我先去我爸局裡,那幫通緝犯名目多得很,發函協助調查的也多得很,找個在逃或可能藏匿在張家界的通緝犯。
我身為警局頒發獎狀承認的優秀青年,肯定得為社會和諧穩定出一份力嘛,拿著通緝單,就可以去張家界了。”
李追遠:“一條線不夠,容易斷,而且不容易續上。”
以前他們逆推時,都是幾條線一起上的,就比如上次去民安鎮,是三條線一同逆推。
譚文彬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根,也不顧忌遠子哥就在旁邊了,低頭點燃,深吸一口,再緩緩吐出:
“有了,再加一條。讓陰萌或者阿友,一個女生一個看起來麵嫩的,兜裡帶點錢,再放個老家張家界某處埋有金磚的藏寶圖,故意去那些社會渣滓麵前晃悠。
讓那些渣滓動手搶奪,那筆錢是為了增強他們信心,也是給他們路費了,讓他們先出發去張家界,我們的人被搶了,那我們肯定要報複把錢給追回來,這樣就又多了一條理由去張家界。”
走江本就是平邪祟積累大功德,讓世間清靜,那拿這些人間渣滓當魚餌打窩,更是“清上加清”。
李追遠:“嗯,不錯。第一條通緝犯的線,自由度很高,隻要我們沒找到他,就能有理由在張家界到處跑。
第二條線,我們也能做引導,一邊追著那群搶劫犯跑,一邊給他們前麵留點線索暗示,讓他們跟著我們的節奏來,我們要去哪裡,就把他們調往哪裡。”
譚文彬:“那第三條能不能也依葫蘆畫瓢……”
李追遠:“不能。兩條有辜線了,都是偏黑暗的畫風,第三條線最好畫風正常點,這才符合江水的審美。”
譚文彬用力抽著煙,右手不停抓著後腦勺:“這個好難辦……”
“既然想不牽扯無辜的人,製造出二次麻煩,那就把這一類人在這一範圍裡去除,哪些人,會不在意自己牽扯因果?
有極強目的性且主動願意為此付出代價的,以及不在乎這代價或者代價對其影響不大的。”
譚文彬順著李追遠的思路,說道:“前者不太好找,得靠運氣,後者倒是好找些,打個簡單的比方,比如死去老人的遺願,身患絕症者的心願。”
這兩類人,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也不在乎其它了。
李追遠:“其實難點,就在這裡,正因為前兩條線好設計,第三條線需要運氣,所以,這第三條線才是最重要的基石。”
譚文彬:“明白了。”
李追遠:“第三浪剛過,我們時間還很充裕,不急,慢慢找,我們也能慢慢細想,說不定能想出其它更好的方法。”
“好的,小遠哥,那我先去我爸局裡挑一挑合適的通緝犯,然後再去醫院看望一下潤生和陰萌他們,順便把這些,也告訴他們,這些資料和畫卷,我就先帶著了。”
“好。”
譚文彬出門了。
李追遠一個人在寢室裡坐了會兒,然後起身,先將銅鏡調轉麵向寢室門,杜絕外界乾擾的可能。
然後走到角落,把那本被包成球的邪書抱起來,放到書桌上,將其剝開取出。
李追遠拿起毛筆,沾了些墨汁,隨意寫了一個簡單的破損陣法。
寫完後,墨汁消失,新的字體浮現,把這個簡單陣法補全。
少年這麼做,隻是為了試探這本書的“筆墨”,是否又自動續上了。
事實的確是這樣它浮現出的筆墨,很深很清晰。
這意味著,上次它呈現出的沒墨狀態,是一種故意做出的要挾,它不想被白嫖,想獲取一些補償。
但李追遠沒慣著它,把它重新封印好後,就丟一邊說不理就不理了。
它怕了,也認慫了。
並且,它還會自己給自己找理由,新的一行字在空白頁上浮現而出:
“我休息好了。”
休息好了?
那我試試。
李追遠將顏料盤拿出來,調好顏料,然後開始在邪書空白頁上開始作畫。
他畫的是那位趕屍道人。
既然這本邪書,能分辨功法能修補陣法……那它是否也能認人?
最好是那種,自己把人一畫完,它就能浮現出該人的生平記載。
當然了,李追遠也知曉這個可能性很低,幾乎不可能。
所以,他在這書上畫這幅畫,是為了驗證另一件事。
這幅畫,是自己親手畫的,畫中趕屍道人,是自己選擇的第四浪目標,可以說,沾滿了自己的走江因果。
雖然事情還在謀劃和起步階段,但少年想看看,這是否已經牽扯到“天機”。
天機不可泄露,但能感應,九江趙家的那位趙毅,其原先額頭上的生死門縫,就有類似的效果,能幫他趨吉避凶。
但你要真論誰最能感應天機,最能趨吉避凶……當屬邪物啊。
這種東西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天道的挑釁,要是對天機沒感覺,也壓根存續不到現在,早就在曆史長河中湮滅了。
這邪書,邪得可怕,李追遠每次使用它時,都很小心翼翼,也因此,他對這本書的敏銳感知,很有信心。
隻要它能有所反應,哪怕隻是微弱的一點,也就能從側麵證明,自己現在做的這一嘗試,走的這條路,它有成功的概率!
其實,也就隻有少年,舍得把這麼貴重的東西,拿去當作試探天機的消耗品。
換做其他人,哪怕是正道人士,不會觸碰這邪書,可也不會舍得拿它當柴火燒,隻為了見個亮,這是真正的暴殄天物之舉。
起初,李追遠剛畫時,似是知道少年在畫人,邪書還會幫忙添上幾筆,替少年省力。
等少年開始上色時,邪書能自己幫忙快速填充與渲染。
有時候幫忙錯了,李追遠隻需要把筆尖在上麵稍微停頓一下,邪書就會把自己畫蛇添足意會錯的部分給消除,讓李追遠自己來畫。
可眼瞅著都快畫好了,連紙錢都畫出來了,邪書也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李追遠不禁懷疑:難道,真的是自己在自娛自樂?
不過,既然畫了,那就該徹底畫完,追求細節。
李追遠開始將紙錢上的字,也寫上去,為此換了一支細筆。
第一個紙錢:陰人上路,陽人避讓。
這八個字,李追遠才寫一個“陰”時,後頭七個字,邪書就貼心地模仿其筆跡,給自己主動填補上了。
李追遠點點頭,在畫中另一個紙錢上,提筆,寫下一個“解”字。
這個字一出,後頭的字邪書沒有補上。
後頭本該是:解家賞賜,小鬼謝拜
不僅如此,李追遠感知到了邪書在震顫,它在害怕,非常恐懼。
絕不是一個解家,能讓它如此畏懼。
因為李追遠曾用它試驗過進階版的《柳氏望氣訣》,它也大大方方地浮現出告訴自己,是哪門功法。
解家再強大可怕,也比不上真正的龍王家。
所以,它害怕的不是解家,怕的是……
“砰!”
一團火苗升起,
這書著了。
———
注:1994年4月4日,大庸更名為張家界。文中直接用“張家界”是為了大家閱讀方便,前麵萬州也是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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