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遠哥!”
林書友見到李追遠,可謂喜極而泣,正欲走上來訴說這段時間的緊張與焦慮,結果一個繈褓就被丟了過來,林書友隻能先伸手接住。
李追遠:“你帶一下孩子。”
林書友點頭:“知道明白了。”
“萌萌呢?”
“我不知道,我被安排上了竹杠時,才看見抬我的原來是彬哥,然後彬哥叫我在這裡跳下來,他說他們還得繼續去拉客。”
李追遠微微皺眉,那也就是說,陰萌是由熊善夫妻去負責接的麼?
可問題是,為什麼陰萌沒有和林書友一起下來?
他不認為是熊善故意不配合,因為人家兒子還在自己手上。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時間。
李追遠從包裡拿出紙和筆,一邊寫寫畫畫思索著解決那顆雷的方法,一邊聽著來自林書友的訴說。
大體思路上,和自己猜測得基本一致。
陰萌是忽然學會的走陰。
但不是自己所想的,在火車上或者看管虎哥仨人時實在無聊了。
而是因為那一場劇本,林書友和陰萌扮演吵架對象,在虎哥仨人麵前下魚鉤時,太過全情投入。
吵架是假的沒錯,但吵架的內容,卻都是真的。
萌萌被傷到了。
一路上,隻要和林書友換班得空後,她就拚命地嘗試練習走陰。
在強烈的羞恥感刺激下,居然還真讓她練成了。
要知道,陰萌可是被柳奶奶下過“天生鈍感”的評價。
這就足以可見,這次陰萌受到的刺激,到底有多大。
至於虎哥他們仨,雖然是被李追遠製造出來的因果線,但來到這裡後,也確實接上了水流。
百尺鎮沙子村,他們自是找不到的,但他們自己多番打聽下,找了個音似的地兒,前往那裡去尋找,結果這仨蠢貨走錯了路,不僅沒找到那個音似的地兒,還在山裡迷了路。
林書友和陰萌自是跟著他們一路前行,見他們仨迷路了,自然不會乾預,反而樂見其成,這樣正好可以繼續消磨時間。
等那仨累了,開始在山裡打地鋪睡覺打算等天亮後再尋出去的路後,就由林書友來負責監視,陰萌先休息。
陰萌睡不著,開始練習走陰,一練,成了。
這成了後第一眼,就瞧見了遠處經過的一支趕屍人隊伍。
對方被“目光”所吸引……
然後,就都接上了。
李追遠懷疑,虎哥他們在的地方,應該距離那三家的老宅不遠,或者正好是位於趕屍人去那三家勾人的必經之路。
不過,那仨倒是被陰萌給牽連了,本來正睡著覺呢,被誤認為是一起的,接進了隊伍。
但這仨家夥,霸淩、勒索、猥褻、淩辱、搶劫,啥破爛事都乾過,這樣的人間渣滓,送去鬼窩裡待著,才叫物歸其位。
李追遠知道,麵對腳不沾地的那種存在,反抗是很難反抗的,連他都得避著躲著,但他好奇一件事:
“你起乩了麼?”
問這個問題時,李追遠其實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林書友:“嘗試了,但起不來。”
果然,如此龐大的咒力,白鶴童子也是不敢直視的,這玩意兒真捅破了,怕是得直接消去祂的神位,連鬼都沒得做。
但總這麼著也不行啊,童子遇到好解決的就下來,見勢不妙乾脆就不來。
大家都在拚命,憑什麼就你在那兒挑肥揀瘦。
李追遠翻開一頁本子,停頓了一下:看來,該給童子設計一個強製召喚了。
“小遠哥,這孩子真乖,不哭也不鬨的,好可愛。”
林書友逗著孩子,孩子主動伸手,一邊甜甜的笑一邊去抓林書友的手指。
“那你抓緊時間生一個。”
“嘿嘿,我爺爺倒是挺想讓我早點結婚生孩子的。”
李追遠仰起頭,閉上眼。
那玩意兒,到底該怎麼處理?
排又不能排,又不能轉移,一旦泄露到外麵,就是一場災禍。
可就算在這裡麵爆發,那些老天門先人也都會遭受反噬,化作怪物,衝出去,引發出一場更可怕的天災。
李追遠再次睜開眼,低下頭,拿起筆,開始將各種選擇和影響寫上去。
以他的腦速,其實不用這般做,但他需要權衡。
一番勾選後,李追遠選出了一個當下最優解,可這個最優狀態下的解題思路,讓他自己都有些想笑。
可漸漸的,少年的神情開始變得嚴肅。
似乎,還真的可以,因為它至少,算是一個方法!
這時,譚文彬、潤生以及熊善夫妻,都從上頭滑落了下來。
還是沒有看到陰萌。
李追遠問道:“萌萌呢?”
譚文彬:“媽的,萌萌是貴客,有一個大宦官專門負責接引去住處,我收買的那個宦官級彆沒他大。”
“知道她被安排去哪裡了麼?”
“進宮殿了。”
梨花將兒子從林書友手裡抱了過來,在兒子額頭上,親了親。
熊善開口道:“你的那個手下既然被將軍奉為貴客,那應該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了,至多再做幾天客,就會被安排放出去。”
李追遠明白了熊善的意思,問道:
“你們要走了麼?”
熊善點點頭:“不然呢?”
李追遠:“這裡的事情,和你原先預想的有些不一樣,我在宴會廳看到了一些事,可以說給你聽。”
熊善麵露掙紮。
李追遠:“怎麼,聽聽都不願意?”
熊善:“我怕聽完後,我就走不了了,我有種感覺,你們似乎很想讓我留下。”
李追遠坦然道:“我想解決這裡的事,所以我需要人手。”
梨花:“這已經與我們無關了,等離開這裡後,他就會去點燈,然後我們夫妻倆的餘生,隻有養育兒子和為老二老三複仇。”
熊善:“是的,沒錯,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小兄弟,我勸你也少管閒事,需知一飲一啄自有天意,不是遇到什麼事都需要管的,有些事,該發生的,它注定就會發生。”
說完,熊善和梨花帶著孩子,準備爬上去。
侍女宦官們都已經回宮此時宴會廳已經清空了,隻需要再進去,從那條瀑布那兒跳下去,就能回歸湖麵。
李追遠看著他們的背影,開口道:“一飲一啄自有天意,你們就不好奇,老二老三,到底是怎麼死的?”
熊善猛地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李追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梨花則更直接,質問道:“你知道老二老三是怎麼被抓的?”
李追遠搖搖頭:“我不知道。”
熊善伸手指向李追遠:“小兄弟,你不該拿老二老三他們在我麵前說事。”
潤生和林書友當即站了起來。
譚文彬一把推開熊善的手,問道:“三個人情了,換不來你一個好好說話的態度是吧?”
熊善深吸一口氣,將手指收回,拳頭握住。
李追遠倒是沒生氣,也沒覺得自己被冒犯,因為他想讓人家留下來為這件事拚命。
不過,接下來,自己所說的話,也不是在故意騙他們,是自己心底的真實猜測。
李追遠:“熊善,你既在行走江湖,那我就問你一件事,二次點燈就能認輸退出江湖是麼?”
熊山:“這是當然,這是江湖上眾所周知的規矩。”
李追遠:“江湖原來這麼好說話,遇到浪頭小的,就趟過去,眼瞅著來了一道大浪,哪怕就近在眼前,哪怕已身處浪中,但隻要你趕緊二次點個燈,一切危險就消弭於無形了?”
熊善沉默了。
他是野路子出身,很多東西都是自己感悟出來的,對這個,他其實並不清楚,但少年說的,確實有道理,江水向來不會含情脈脈。
李追遠:“要都這麼玩兒,不就亂套了,雖然每個人一生隻有一次行走江湖的機會,但豈不是人人都能挑肥揀瘦?”
就像,那位白鶴童子。
連自己都看不慣童子的這種見鬼下菜碟的行為,準備出手解決,天道難道還會放任?
梨花拉動丈夫的胳膊,示意丈夫說話。
熊善安撫了一下妻子,看向李追遠,語氣軟化了些,問道:“你說的這些,確定麼?”
“不確定。所以我才問你,老二老三,是怎麼死的?”
“我怎麼知道。”
“如果真如你所說,隻是讓老二老三負責盯梢而已,那他們,真那麼容易翻車麼?”
“這也是我所不理解的地方,我不信那兩家,能如此輕易地拿下老二老三,而且是把他們倆,都拿下了。”
李追遠:“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從與梨花的接觸中,李追遠能感受到熊善這個團隊的素質,梨花雖然帶著一個孩子,但在偽裝、布置和反應方麵,幾乎都無懈可擊。
那麼老二老三,大概率隻會比梨花更優秀。
熊善:“你的意思是,因為我想點燈認輸,所以江水開始製裁我?可是老二老三被抓的時候,我正在這裡,嘗試去封印將軍,我差點就成功了!”
“所以,現在能聽我把我在這裡發現的東西,講完麼?”
“你講。”熊善坐了下來,“我聽聽。”
梨花見狀,也隻能抱著孩子跟著坐下。
李追遠將自己所整理的事情真相,講述了出來。
在場的人,越往後聽,臉上的震驚神色就越是濃鬱。
譚文彬:“老天門的先人,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潤生:“英雄。”
熊善的麵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起來,他不敢置信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封印成功了將軍,反而會提前引起這場災禍?”
李追遠:“我抱著稻草人坐在那兒時,將軍看穿了我的偽裝,所以你那次的差點成功,怕也是將軍故意的。”
熊善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額頭上冷汗滲出:“我,搞錯了江水的意思?”
李追遠:“可不僅如此。”
熊善的身體開始顫抖,這位出身自草莽的人傑,這會兒,是真的感到害怕了。
隻有點過燈,在江上經曆過的人,才明白那種被江水支配引導的恐懼。
“我不僅差點把事弄砸,還想著立刻抽身離開……”
行走江湖得到的好處到底有多豐厚,熊善再清楚不過,要不然他也不會不惜冒著危險,把兒子一起帶上。
可江水既然能給予得如此慷慨,那當你忤逆它的意誌時,所給予你的懲罰,也將越是可怕。
李追遠繼續補充道:“要是因為你的退出,導致這場災禍最終爆發了,你說,最終會記在誰頭上?”
“我……我……”
少年描述的那個場麵,太可怕了,要是那場天災最終要算在自己頭上,那已經不能用可怕來形容了。
李追遠放緩了語氣,說道:“保險起見,把這一浪過了,再點燈吧。”
李追遠說完後,就低下頭。
按照以往的習慣,說完那句話後,現在的他,應該看向那個小孩,因為他清楚,孩子是這對夫妻的軟肋。
合理利用一切條件,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是他覺得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這次,他不想這麼做。
大概,是因為這次離開阿璃的時間,還不夠久吧。
或者,是他故意想通過這個細節,在事後自己向阿璃講述這一浪經曆時,讓阿璃覺得自己病情又恢複了一層。
但李追遠不看,其他人會看。
潤生、林書友,都立刻把目光看向那個孩子。
譚文彬本來沒看的,見這倆家夥已經看了,那他也就勉為其難看看。
沒辦法,大家都對帶孩子走江這種事感到稀奇,清楚他們是為了給孩子積攢功德,可要是功德沒積攢成到最後還變成倒扣了,那孩子……
梨花抱著孩子哭了,但她很快就擦去眼淚,目光堅定,對自己丈夫點了點頭。
熊善看向李追遠,說道:“謝謝。”
“不客氣,我也是為了達成我的目的,想讓你們幫忙拚命,如果你們夫妻誰在接下來行動中死了,也是很正常。”
熊善馬上說道:“我們死了無所謂,隻希望你能幫我們把孩子……”
李追遠:“我不喜歡小孩。”
譚文彬站起身,打起了圓場,說道:“對,又不一定非死不可,你們倆好好活著,我們在場的可都還沒結婚呢,誰有功夫帶一個拖油瓶生活。”
梨花笑了。
熊善摸了摸妻子的頭發,說道:“我有個請求。”
譚文彬舉起三根手指:“三個人情,三個人情啦!”
熊善麵露訕色道:“不是,我想說的是,這次我要是活下來了,我希望能去南通,找南通撈屍李家,登門拜謝。”
李追遠:“可。”
……
處處是廢墟的宮殿內,已不剩下多少完好的建築。
解順安行走在其中,來到昔日的主殿前。
這裡,是曾經這座地下宮殿的中心,是將軍棺槨下葬之處。
如今,宮殿是徹底消失不見,原地,隻餘下一道巨坑。
巨坑內,有一口黑色棺材。
哪怕是在當下這座儼然廢墟一般的宮殿裡,這口棺材,也實在是普通得有些格格不入。
解順安將手中的將軍盔甲,擺在旁邊,然後雙手抓著巨坑邊緣,趴下身子,對著裡頭呼喊道:
“祖爺爺,我又來看望您了。”
“吱呀……”
棺材蓋緩緩滑開,露出了棺材內的真容。
棺內屍體,身穿一身乾淨如新的黃色道袍,身旁陪葬品則是一套趕屍人法器。
隻是,道人的臉被頭發完全覆蓋。
“祖爺爺,您睜眼,看看我呀……”
道人臉上的頭發漸漸散開,露出的,居然是將軍那張枯瘦如猴般的臉。
這裡,是將軍的本體所在。
當年,那個解家人,以血親為祭,化作生死印,再由那位秦家龍王持此印出手,將自己徹底鎮壓。
自那之後他就和那位解家人,同體同魂至如今。
解順安笑了,開口道:
“祖爺爺,將軍早就累了,您就彆再繼續硬撐著了,讓將軍早日消亡,也是您當年的夙願。
再說了,
您自己也能早日解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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