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趕屍道人側身,對著梨花一拳,梨花是擋都沒敢擋,直接後退。
可這拳鋒,卻依舊掃到了她,身形倒飛出去。
落地後,梨花吐出一口鮮血。
她馬上扭頭看向遠處的少年,這東西體魄太可怕了,真得繼續硬拚麼?
一般遇到這種硬茬子時,自己丈夫就會在術法和符篆方麵尋求突破口,可那少年就站在那兒,絲毫沒有布置的意思。
其實,解順安不是沒有弱點,他的弱點就在於移動速度,他似乎隻能做到小範圍的快速移動,無法進行長範圍奔襲。
但在這裡,單純做防禦,等待那群不可直視者過來,他就可以仗著眼盲的優勢,直接獲勝。
李追遠耳朵輕顫,他聽到了解順安的呼吸聲。
操控這種級彆的“屍體”,確實是個體力活,肯定很累。
解順安再次麵露疑惑,緊貼著趕屍道人的他納罕道:“誰在說話。”
李追遠:“繼續。”
潤生發出一聲低喝,再次前衝。
梨花一咬牙,緊跟著快速圈行。
這次,趕屍道人沒主動揮拳,隻是雙腳踮起,原地轉圈。
似是篤定,對方不敢真的攻過來,就算真進逼上前,也會馬上改攻勢為防禦,造不成什麼威脅。
這樣下去,到底是誰消耗誰,還真不好說。
潤生不得已之下,這次主動發起攻勢,黃河鏟砸向趕屍道人的腦袋。
趕屍道人沒有躲避,用腦袋直接接下了這一鏟。
道冠被砸飛出去,可接下來,卻是一陣金屬撞擊之聲,強硬的回彈,讓潤生手腕都開始發麻。
趕屍道人趁勢出拳,砸向潤生。
因為先攻擊了,所以露出了破綻,這一拳速度極快,很難架擋和閃避。
潤生隻來得及提起黃河鏟,讓鏟邊撞擊向對方身體,期望多抵消一點衝勢,然後以肘橫檔於身前,放在以往,他是很喜歡和人拚拳的,這次,他不敢。
“砰!”
肘部被擊打回去,重重地砸在自己身上,潤生被打得快速後退,後退途中氣門快速鼓動,鮮血溢出,將身上原本綠色的衣服,頃刻染深。
手臂此時已經扭曲,潤生強行一甩,讓其再度繃直。
他這條胳膊已經斷了,現在還能重新看起來正常,是開氣門強撐著。
梨花也是照常理,在潤生正麵發起攻勢時,配合偷襲後方的解順安。
而且,這次趕屍道人一拳擊退潤生後,竟還在繼續向潤生追去。
這是個好機會。
可梨花心底,卻又猛地生出警兆,不,不對勁!
快退!
就在這時,解順安身體像是一條蛇一般,從趕屍道人身後,繞向了身前。
趕屍道人“嘎吱”一聲長音,腦袋回轉,自身前來到身後,身上關節也傳來聲響,雙手自如前伸。
趕屍道人張開嘴,一股氣浪席卷而入,不僅中斷了梨花的後退勢頭,還讓其身形更向前了一些。
梨花大驚,瘋狂揮舞斧頭,斧頭砍中趕屍道人的手,但隻是迸濺出一串串火花以及一道道淺淺的白痕。
趕屍道人手指一抓,抓住斧頭,向自己身體這邊一抓後,再度前伸,抓住了梨花的手腕。
這種恐怖的體魄,一旦被其真的抓住,那下場幾乎就是注定的!
梨花左手舉起斧頭,準備砍下自己整條右臂以進行脫離。
“吼!”
就在這時,潤生再度衝了過來,掄起黃河鏟,眼裡隻有又落於道人“後方”的解順安。
這一次,潤生一口氣連開十五個氣門,距離氣門全開隻差一個,這威勢,比之先前幾次攻擊還要強盛得多。
李追遠聽到了對方的呼吸陡然一滯,解順安慌了。
趕屍道人沒有再對梨花發起進一步進攻,隻是用力一捏後向前猛地一推。
梨花身形如風箏,掉飛出去。
落地後在地上連滾了好幾下,等再站起身時,她的右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這是字麵意義上,手指手掌完全漿糊成了一起,這隻手,算是廢了!
但得虧是潤生起勢過來接應及時,要不然她至少得失去整條右臂。
“哐當!”
及時擊退了梨花的趕屍道人,得以再次與解順安換位,迎上了潤生。
這次,黃河鏟擊打在趕屍道人的胸口。
解順安嘴角溢出血。
趕屍道人除了道袍破損外,沒什麼傷勢,但有一部分震力卻傳導到了解順安身上,讓其受了傷。
可與此同時,趕屍道人的腿,也踹中了潤生。
“砰!”
潤生這次沒辦法保持站姿向後滑行了,這一腳,將他踹飛,狠狠落地。
其所在位置,大量淤血通過氣門開始快速排出。
潤生完全不顧傷勢,再次站起身。
他很想氣門全開試試,他雖然清楚,就算氣門全開大概率也不會是那恐怖的趕屍道人對手,但那時候自己力道更足,最起碼能讓操控趕屍道人的解順安受更重的傷。
隻是,潤生明白,小遠既然沒命令,那小遠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他現在氣門全開,自己不能陷入癱瘓,小遠後續還有事情要安排給自己乾。
解順安吐出一口血,開始喘息的同時,又繼續問道:
“是誰,祖爺爺,將軍,你們到底在和誰說話?”
解順安目光開始向四周逡巡,他想要查看在場所有人。
李追遠:“繼續。”
潤生拖著受傷的身軀,再次發起衝鋒。
梨花先再次看了一眼自己完全廢掉的右手,又看向遠處站著的李追遠:繼續這樣上去,我們真的會死的!
隻是,當她目光最後落到少年旁邊自己兒子身上時,她還是深吸一口氣,左手持斧,再次衝了上去。
這時候,最著急的其實就是林書友。
那邊同伴已經在打生打死了,自己這裡硬是還沒起乩成功。
不管了,林書友乾脆將三叉戟握在手裡,打算不起乩,直接上去乾!
他是知道上次自己師父和爺爺來金陵時,被龍王家直接嚇跑的,但他覺得很正常,那可是龍王家。
但他清楚,若是麵對邪祟時,自己師父和爺爺就算明知不敵,也絕對不會退縮的。
眼看著潤生和梨花,快消耗不下去了。
李追遠走到林書友麵前,林書友揮舞著三叉戟,說道:
“小遠哥,我現在就上吧,就算陰神不下來,我們官將首也絕不會是孬種!”
林書友隻等小遠哥的命令了,然後他聽到了小遠哥在念經。
這經文,他聽過,和自己家廟裡的經文有點像……不,他學習背誦過小遠哥給自己的部分節選,其實是自家廟裡的經文,與小遠哥的,有些許雷同。
吃過好的後,才會發現自己以前吃的,到底有多糙。
但很快,林書友就驚訝地發現,小遠哥流鼻血。
小遠哥怎麼了,隻是念個經還能流鼻血?
李追遠用左手擦了一下自己的鼻血,然後右手指尖在袖口處的紐扣上按了一下,沾染上黑狗血印泥。
抬起右手。
林書友馬上彎腰,把自己的臉湊過去。
李追遠口念《地藏王菩薩經》,用右手在林書友臉上畫臉,左手沾著自己的血也不浪費,結起了血印。
畫臉完畢,不夠精細,甚至稱得上是粗糙,卻又透著一股子原始氣息。
左手印記,直接點住林書友眉心。
林書友雙目當即睜開,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時候,在爺爺的見證下,由自己師父帶領自己第一次遙拜感應陰神大人時。
那天,冥冥之中,他看到了很多道偉岸的身影,祂們高高在上,祂們高不可攀。
現在,他又看到了,但自己卻仿佛站在了高處,曾經雄偉的身影,竟然全部落於自己下方,變得有些渺小。
其中有一道站在最末尾的身影,最清晰也最熟悉,祂……就是白鶴童子。
李追遠開口道:
“我,
李追遠,
以秦柳兩家龍王傳承者身份,在此立誓:
白鶴童子自今日起,再敢有一次起乩不降,消極怠慢。
他日我走江成功,必親自整頓官將首派係,重修官將首傳承。
斷你功德之路,抹你陰神之位,絕你香火傳承,除你白鶴之名!”
小遠哥話音剛落,林書友就發現,自己“視野”裡,排最後的那道身影,開始了劇烈顫抖。
林書友內心的震撼更甚,他甚至有種想迫不及待跑回家,找自己師父和爺爺激動訴說的衝動:
爺爺啊,師父啊,你們見過這種把陰神大人嚇得瑟瑟發抖的起乩方式麼?孫子我,見到了!
李追遠注視著林書友的眼睛,罵道:
“白鶴童子,
你給我,
滾下來!”
刹那間,阿友雙眸,化作豎瞳!
以往每次下來,白鶴童子都會在李追遠麵前表現一下自己的倨傲矜持,但這次,祂甚至不敢看李追遠一眼。
誓言這種東西的效果,看人。
有人人品好,能遵守誓言。
有人能力強,能完成誓言。
李追遠向前一揮手,說道:“愣著乾嘛,乾活!”
白鶴童子手持三叉戟,對著趕屍道人,直接衝了上去!
這次,童子三步讚下,竟有白霧嫋嫋,三叉戟上,亦有黑蛇竄動,豎瞳之間,更有濃鬱的血光在流轉。
祂甚至,降臨下了更多的力量,不再像官將首傳統借用乩童身體肉搏戰的方式,祂主動用起了術法!
李追遠看到這一幕,隻覺得自家太爺那句話說得對:騾子,你不拿鞭子抽它,它就永遠不會積極拉磨。
而戰場處,再次受傷,肋骨斷了好幾根的梨花在聽到李追遠先前喊的那些話時,眼睛直接泛紅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也起乩了。
自己是否耳朵花了,竟似聽到了兩家龍王名號?不,至少確定,這少年是龍王家的傳人。
是了,他說了:他日走江成功。
他以後點燈行走江湖,叫走江!
江湖之外的人,永遠沒有江麵上的人,更清楚龍王家的底蘊。
梨花昂起頭,身上的傷勢和疲憊,在此刻似乎都被清空了,她變得十分亢奮以及十二分的積極。
“兒子,看著,媽給你掙前程去了!”
有了白鶴童子這支生力軍的加入,雖然趕屍道人依舊威能恐怖,戰力上不落下風,但戰局的烈度,還是再度被提了上去。
李追遠要的,就是這個烈度,這樣,就能讓解順安不再能去關注那些“竊竊私語”。
而且,少年也看出來了,哪怕現在三人圍攻下,解順安開始變得有些狼狽應接不暇,但他還在裝。
這說明,那家夥還有後手,他應該有特殊方法,可以讓其自己與趕屍道人短暫分離,同時讓趕屍道人按照自己意圖,進行一小段時間行動。
可能是眼盲的原因,演技表現上自然也就缺失了一層,他應該早就察覺到了不可直視者還沒到這裡來肯定是出了問題,但他在表演上,卻未把這一層的慌亂給演繹出來。
李追遠走到台階邊,坐下。
順便,將身側的繈褓抱了過來。
“嗚哇……嗚哇……嗚哇……”
孩子忽然哭了。
這孩子很乖,從來不亂哭,他現在哭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李追遠的手偷偷地在掐他。
這招,還是跟他媽媽學的。
其實沒多用力,但這孩子挺懂配合,輕輕一掐,他就扯著嗓子哭了起來。
孩子靈覺高,繈褓裡就能走陰,真哭起來,其實挺能擾亂人精神的。
“乖,不哭,不哭了。”
李追遠從包裡,抽出一麵陣旗,正好自己鼻子還在流血,就又擦了擦,用帶血的雙手,用陣旗上的旗布當手帕,給孩子折疊起了小動物。
孩子見了,馬上不哭了。
李追遠就又輕掐了一下,孩子愣了一下,馬上哭得更大聲更賣力起來。
就在這時,剛剛又結束一輪圍攻的潤生、梨花被逼退,有白鶴童子做主力位,他們倆的壓力一下子小了許多。
其實,童子也沒辦法去硬扛這趕屍道人,畢竟他用的還是凡人身軀,可這會兒,祂是完全不敢懈怠的。
不僅自己早早地插上引路香,甚至連破煞符針,都從身後登山包裡掏出提早握在了手中。
而解順安也帶著趕屍道人,往後退了一段距離。
忽然間,解順安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他兩根手指刺入自己眼睛,開始攪動。
趕屍道人的雙眸裡,也隨之散發出血光。
解順安伸手向前一推趕屍道人後背,趕屍道人如離弦之箭,脫離了竹杠的擺布,徑直向前衝去。
道人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空氣中竟傳來陣陣音爆之聲,也就隻有它這種強大的體魄,可以支撐得起這種速度。
這時三人正處於換力的階段,尤其是這一進攻方式,是先前從未展現過的,因此大家都毫無準備。
趕屍道人,目標直指坐在那裡抱著孩子的李追遠。
潤生目眥欲裂欲裂:“小遠!”
梨花心欲滴血,那可是她兒子的前程!
不,自己兒子還在前程手上抱著呢!
童子一點都沒消極怠工,祂是第一個轉身,準備衝去救援的,但祂清楚,自己是救援來不及的。
一股莫名吊詭的快感,在童子心底升騰而起。
可隨之而來的,是來自自己乩童內心深處的鄙夷與憤怒!
解順安凹陷的眼眶,流出汩汩鮮血,他獰笑道:“哈哈哈,你給我死吧!”
“啪!”
坐在那裡的少年,舉起右手,打了一記響指。
趕屍道人就在少年身前,忽然止住了身形。
它甚至雙手向後一抓,將由它帶起的強烈風浪給卸去,少年的額前發絲,也就輕輕飄了飄。
解順安不敢置信地瘋狂搖頭:“不,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李追遠:“你不是好奇,你祖爺爺剛剛是在和誰說話麼?其實,你祖爺爺是在和我聊天。”
“不可能,你怎麼做到的,不可能,你騙我,你騙我!”
“你祖爺爺告訴我,他很心疼你,但他同時,也對你很失望。”
解順安的聲音一下子軟了下去:“你胡說,你在胡說,你就是在胡說!”
“你祖爺爺說,他們那一代人,是為了捍衛正道保護蒼生而死,死得其所。
他支持你找那三家報仇他說了,那三家的先祖們,不也沒徇私,在幫你報仇麼?
冤有頭債有主,報仇歸報仇,與無辜百姓何乾就非要弄出個天災?”
“噗通……”
解順安跪在地上,眼眶中,流出了血淚。
李追遠抱著孩子,站起身。
即使將軍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即使解家先祖全力配合,可控製這趕屍道人,依舊到達了他的極限。
這尊存在,級彆實在是太高了,正常情況下,其實真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嘗試駕馭的。
而且,解順安居然還能聽到自己與趕屍道人的交談。
好在,解順安在戰鬥,隻要烈度足夠,他就無法專心去找尋,要不然,他還真有本事壞了自己的事。
李追遠開口道:“把令旗,交給我吧,我先前對你的承諾,還能算數。”
解順安點點頭,將腰間的令旗取出。
“好,我把它交給你………你想得美!!!”
“哢嚓!”
令旗被解順安折斷,其雙手摩擦之下,更有火焰生出,將令旗徹底燒毀。
“哈哈哈哈哈,你做夢,老畜生也做夢,他們這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都在做夢!
我就要看你們這些正道人士,全部變成邪祟,去屠戮蒼生,哈哈哈哈哈哈!”
令旗一毀,宮殿西北角,也就是譚文彬之前說的,那座存放不可直視者的那座大殿位置。
一縷縷黑霧向上升騰而起,不可直視者們又開始了結印下咒,上方黑色漩渦再次出現。
解順安歇斯底裡地喊道:“我就是要看血流成河,我就是要看人間慘劇,這個世界,反正我看不到了,我就是要將它毀了,讓更多人,給我殉葬,哈哈……什麼,怎麼會?”
李追遠伸手,從繈褓中取出那麵先前被自己當作哄孩子玩具折疊的陣旗,輕輕一晃,陣旗散開,上麵密密麻麻的,全是用鮮血繪製的陣法紋路。
“又不是什麼高級的玩意兒,隨便就做了。”
李追遠舉起陣旗揮了揮,遠處的黑色漩渦,開始消散,那些咒力再度化作一縷縷黑霧回歸到那群不可直視者身上,他們也隨之結束了結印,再度坐下。
解順安這次真的安靜了,他喃喃道:“你既然會做,為什麼還要我手裡的這麵……”
“我從未想要你手裡的那麵令旗,隻是怕你拿它做乾預來壞我的事。
令旗拿不拿得到不重要;它不在你手裡,才重要。”
李追遠走上前,將繈褓直接丟給白鶴童子。
白鶴童子一愣,卻也是主動將孩子抱在懷中。
祂實在心虛,不敢看向少年,情急之下為了遮掩自己情緒,甚至還把懷中孩子,搖了搖。
解順安:“所以,你一直在騙我,包括那個承諾,對不對?”
李追遠搖搖頭:
“承諾是真的。
但我一開始就叫你交出令旗,確實是希望你能親手毀了它。
好在,你很聽話,和這孩子一樣,
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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