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一些,玄門的東西,你會麼?”
“沒接觸過。”
“那還搞個屁。”身影也坐了下來,“沒轍了,等那兩邊動靜吧。”
“那你夾在中間,豈不是成了定海神針?”
“嗯,沒錯。”
李追遠換了個跪坐的姿勢,麵朝身前的身影,問道:
“你剛剛說的那些,我都不會,那你,能教我麼?”
身影:“現學啊?”
李追遠:“昂!”
身影對李追遠招了招手。
李追遠向前爬了幾步,湊到身影麵前。
“啪!”
身影一記毛栗子,打在了李追遠腦殼上。
“疼。”
身影笑罵道:“小老東西,現學,你當你是我啊?”
“我腦子還是可以的。”
“這倒是。”
“所以,不能學學麼?”
“學這些乾嘛,等著人家幫你破局就好了。”
“可是,這不知道要等多久,而且,萬一真正的我,並沒有這麼長的時間可以等待呢?”
“你的擔憂不無道理,但你的方法不具備可行性。”
身影站起身,似是揮了一下模糊的衣袖,然後往回走去。
李追遠也站起身,跟在他後麵。
“萬一呢?”
“沒有萬一,即使是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也做不到這個萬一,時間太短了,這根本沒意義,放心吧,那兩位會再僵持一段時間,但肯定會有一方按捺不住的。
畢竟,被拉進這裡,本身就是一件很丟臉且莫名其妙的事。”
“我想學。”
“你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事情是什麼嗎?”
“教人?”
“對,沒錯,每次我要教彆人個什麼東西,都得自己先揉爛了嚼碎了再烹煮成他能咽下去的口味,然後拿著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給他吃。”
“我可以自己拿勺子。”
“嗬。”
“反正你現在也沒其它事可以做了。”
“我寧願我們坐下來再聊聊天,也不想開經筵。”
“我都不知道我現實裡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和你聊天,會缺乏代入感。”
“先前你不是聊得挺好的麼?隻是想哄我開心幫你?”
“對。”
“哪怕是這個‘對’字,也是在哄我開心吧?”
“對。”
“嗬嗬。”身影走入長廊,他的目光在第三張題桌前掃過,那是一幅要求你補全的畫,“你可能真有些天賦。”
“我說過,我學東西很快的。”
“但這一門,和學其它東西不一樣,它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而且,你現在根本就沒基礎。”
“這說明我進步空間很大。”
“你好煩。”
“對不起。”
身影的腳在地上劃動,很快,一個複雜隨性的紋路被勾勒出來。
“來,你給我找出它陣眼的位置。”
身影說完,就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剛坐下,就看見男孩已經站在了紋路裡。
身影猛地站起身。
因為男孩所站的位置,就是陣眼所在!
身影:“說理由。”
李追遠:“沒理由。”
身影:“編一個。”
李追遠:“跟著感覺走。”
身影:“很不錯的理由,是有一類人,他能天生和陣法親近。”
李追遠:“你是說我?”
身影:“但往往這種人,很難達到真正的陣法大師水平。”
李追遠:“教授也這麼說過,他說我們這群孩子太過聰明,沒怎麼吃過學習的苦,也會容易自視甚高,忽略了平台的作用。”
“你那教授挺有水平,這世上,九成九的人,根本就用不著拚天賦,拚努力就足夠了。
隻有塔尖那一小撮,才需要拚天賦,而且那幫人,還往往比其他人,更努力。
聽懂了麼?”
李追遠:“聽懂了,你是在自誇。”
身影彎下腰,以指尖在地上勾勒,很快,一個更複雜的陣法紋路出現。
畫完後,身影拍了拍手。
李追遠:“它不完整。”
身影繼續拍著手:“沒錯,我讓你補全它。”
李追遠撿起一塊石頭,蹲下來,開始補全。
字麵意義的補全,沒思考,沒猶豫,直接就畫上了。
身影拍手的動作,停住了。
李追遠站起身:“補好了,應該,正確的吧?”
身影:“繼續?”
李追遠:“好。”
身影開始在前麵畫,李追遠在後頭補。
起初,二人在這長廊裡,還是一前一後的狀態。
但畫需要更長時間,補則很快,漸漸的,李追遠開始和那身影並齊。
身影在畫一個陣法時,李追遠沒等他把題目出好,他跟著身影一起把這題一起畫完。
二人,從長廊一端,畫到了另一端。
最後,
一大一小兩個人,一起直起腰,一起拍了拍手。
身影:“有問題。”
李追遠:“是哪裡畫錯了麼?”
身影:“沒畫錯,我指的是,你有問題。”
李追遠:“所以,真實的我,研究過陣法?”
身影:“不止。”
李追遠:“真實的我,陣法造詣很高?”
身影:“不止。”
“那是?”
“真實的你,陣法造詣再高,就算影響到了這裡,也不可能看到我自創的陣法,也一眼就會,還能和我一起畫!”
“你是不是留下過著作?”
“我寫過一些書。”
“那我應該看過,所以記下來了?”
“記憶帶不進這裡,你是吃透了。”
李追遠:“謝謝。”
身影:“對不起。”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可以進行下一步了,你會走陰麼?”
“不會。”
“我教你。”說著,身影抬起手,對著李追遠的眉心,彈了一指。
“砰!”
李追遠整個人開始往後退,止住身形後,他覺得自己很輕,像是可以飄起來。
“有什麼不舒服的麼?”身影走了過來。
“沒有。”
“能回去麼?”
“結束這一狀態?”
“沒錯。”
李追遠聞言,舉起右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舉起右手,應該是某種習慣在推動,然後他打了一記響指。
“啪!”
再次睜眼,他回來了。
身影依舊站在他麵前。
李追遠:“這是走陰?類似誌怪裡記載的靈魂出竅?”
“差不離。”身影轉身,從桌上拿起一支筆。
“我剛剛做得怎麼樣?”
“馬馬虎虎。”
說著,身影一揮手,二人身前出現了一片光怪陸離,各種光圈正在交替演化。
“這個要怎麼做?”
“試著整理整理。”
李追遠開始跟著感覺走,雙手在身前不斷揮舞調整,很快,一幅幅帶有特殊蘊意的氣象圖案,呈現在了二人麵前。
身影:“你以前應該用這種方法教過人,教人望氣。”
李追遠:“那說明真實的我,也有弟子了?”
身影:“這可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李追遠:“的確。”
身影持筆,在身前快速畫出一隻黑色的豹子,豹子發出一聲咆哮,向李追遠撲來。
李追遠開始逃跑。
“跑什麼,用術法打它!”
“我不會!”
“繼續跟著你的感覺走。”身影又畫了一隻豹子,前後夾擊。
李追遠摔倒在地,然後伸手拍打在地麵。
“嗡!”
一條條黑色霧氣從兩隻黑豹腳下竄出,隨即,兩隻黑豹被穩穩壓製住。
身影目露疑惑:“什麼玩意兒?”
李追遠爬起身,指了指它們,問道:“我居然會術法?”
身影:“陣法、風水、走陰都會,怎麼可能不會術法,會寫詩的人難道不會認字?”
“剛剛我要是使不出來,你會對它們喊停麼?”
“你知道的,我不會。所以才能激發出你的潛能。”
“這很危險。”
“你已經做了更危險的事了。”身影揮了揮手,兩隻黑豹消散,地麵留下一條條黑色鞭痕,“我說,你怎麼串那裡去了?”
“啊?”
“我見過他的後人,但他們用的是什麼十二法門。”
“是我剛剛用的那種麼?那家,姓李?”
“不是這個姓,而且你用的,比他們家後人好。”
“為什麼會這樣?”
“倒也不奇怪,但和他牽扯上太多的關係,並不合適。”
“他脾氣很不好?”
“何止是不好。先不提這個,嗬,該不會你也命裡犯烏龜吧?”
“我沒養過烏龜,至少現在的記憶裡,沒有。”
“那龜記仇得很,都是不好搞的角色啊,我以前都不願意沾惹他們。嘶,不對,不應該,那兩處的地方,應該和你沒關係。
不是你把三家都引過來的,不是因為你,那兩家,有各自的牽引。”
“牽引?”
“血緣、詛咒。”
“那你是被……我麼?”
“我一開始沒以為是你,但現在,我懷疑是你。”
“你確定沒有留下過子嗣?”
“沒有。”
“那就不是血緣,有沒有第三個選項?”
“沒有。”
“那豈不是說我被你……”
“你爸媽有沒有教過你,不正經的書,少看。”
“我現在有點迷茫。”
“你把你生辰八字寫下來,我給你算算。”
李追遠馬上寫下自己的八字,身影持筆在紙上劃動,但他並未低頭,而是盯著李追遠的臉。
“嘩!”
桌上的紙,忽然燃燒起來,順便燃到了身影的右手他毫不猶豫地左手化作手刀,“噗”的一聲將右手手掌切了下來。
“哎喲。”身影再次看向李追遠,“嗬嗬,哎喲。”
李追遠:“哎喲,這是什麼意思?”
身影:“小老東西,你在走……你在船上。”
“這是某種代稱麼?”
“直接說出來不吉利。
但你可真狠啊,也夠絕,玩兒得也是真花啊,哈哈哈!”
身影笑著笑著,抬起頭,望向遊樂園上方的天空。
“我還是不理解……”
身影低下頭看向李追遠,一字一字道:
“你沒必要繼續在這裡裝可憐,也沒必要尋求什麼庇護,這是你自己挖的溝,我們仨都是你引來的王八。”
李追遠麵露痛苦,他用力地抓住自己的頭發,強迫自己不去蘇醒。
“不用再抵抗了。”身影發出一聲歎息,“你是安全的,他們這次,會被你給玩兒死。”
“我醒了,就得從頭來過,然後就不記得你了?”
“嗯。”
“我還是想和你再說會兒話。”
“僅僅是想說會兒話這麼簡單?”
“不然呢?”
“換位思考,我想要的,隻會更多,我相信,你也一樣。”
身影說著看了看自己的右臂,那隻手,還沒恢複,依舊斷裂。
“他娘的,這水,還是這麼凶。”
李追遠:“你覺得我還缺點什麼?”
“我又不是你。”
“你剛剛說了,你可以換位思考,如果你是我,你覺得還缺點什麼?”
身影伸手,向東西兩側指了指:“他們倆,都太含蓄了,我會覺得,缺點熱鬨。”
李追遠:“那我應該也是這般覺得的。”
男孩抬起頭,看向身影的臉,雖然對方仍然模糊,但彼此可以捕捉到對方的目光。
身影:“那就,再添一把火?”
李追遠:“你教我。”
身影:“按照正常節奏走,這般下去,遲早會有一個先心煩,抬手抹去一些東西,但這怎麼能過癮呢?
得把他們其中一個,搞得怒不可遏,搞得氣急敗壞,搞得不惜一切代價,也得去當那一把刀!”
身影再次低頭看向自己已經失去的右手:
“隻斷一隻手怎麼夠呢?
怎麼著也得砍去四肢,戳瞎眼睛,割掉舌頭,切掉耳朵,剜去鼻子,再找個新鮮的糞缸,給人家好生供起來。”
李追遠:“能做到麼?”
身影:“你能力肯定不夠,但放心,有我在。”
李追遠:“你教,我來做。”
身影:“先二選一,選擇激怒哪一個。”
李追遠:“你來幫我選。”
身影:“其實激怒哪一個,都會在以後給你帶來更大的麻煩,但我建議,把那隻龜先放一放。
因為另一個,至少還有個人樣,而且他受到限製,不能離開那個地兒。
最重要的是,我懷疑另一處地方,牽引他過來的,是血緣。
這也就意味著,他的血緣子嗣站在你這邊。
他肯定是不在乎絕後不絕後這種事的,但有個後人跟著你,以後好歹能搭上點話,選擇自己受死的刑罰時,能挑一個稍微痛快點的。”
“後果這麼嚴重?”
“怕了?”
“更有趣了。”
“嘖。”
身影走出長廊,來到外頭空曠處。
“我以前閒暇時,是寫過一些書,但那都是偏基礎的,不好意思。”
“你為什麼要一直對我道歉?”
“因為確實是不好意思,我寫那些書的初衷,可能不是那麼友好,當時的我,還有些幼稚。”
“那要是換做現在的你呢?”
“我會寫下更大的惡意。”
李追遠:“謝謝。”
“小老東西,你看好了,我不知道你具體看了我多少書,我腦子裡現在的記憶也不全,但我還是有些東西,並未留在書裡。
你且仔細看,仔細學,仔細領悟,光是死記硬背,是不夠的。
這裡因果錯綜複雜,那兩尊又都在這裡,怕是南柯一夢後,潮水衝刷,你在這裡的記憶基本都會被抹去,能真正學到多少,就像你先前那樣,隻能是吃透的那部分。”
身影的腳下開始構建陣法紋路,他的左臂揮舞間形成術法,他的嘴巴吞吐,幻化出氣象。
這是他的陣法、術法和風水感悟。
李追遠有種預感,要是錯過這次機會,等自己蘇醒恢複記憶後,必然會萬分遺憾。
但哪有當老師的,三堂課一起開的?
李追遠開始一心三用。
記憶中,自己以前並未這般嘗試過,因為應用場景並不多,隻是偶爾一心二用應付一下。
但不知道怎麼的,一心三用之下,竟意外得順暢。
身影所表現出的陣法、術法和風水,像是被男孩自己分割出了三部分,全部顯露在麵前的三張棋盤上。
外在形式不重要了,自己直接以黑白棋子,記錄其神韻!
先吃透內核感覺,外部的枝條,等自己有空時可以慢慢去逆推補全。
身影沒有停止,李追遠則在三盤棋上快速落子,跟上進度。
男孩甚至還有餘力分心去想其它:
看來,自己以後挺喜歡下圍棋的,棋藝感覺比現在明顯高出很多。
同時,男孩還有些許疑惑:
自己以後是要應對怎樣一種艱難複雜的局麵,竟把一心三用運用得如此順滑?
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隻不過在夢裡,對時間流速的感覺會失真。
忽然間,李追遠發出一聲悶哼,摔倒在了地上,眼耳口鼻裡全是鮮血溢出。
身影也停止了教學。
李追遠愕然抬起頭,看向他,不解地問道:“你在企圖偷偷控製我?”
就在剛才,他察覺到一股特殊的意誌,正試圖控製自己的思維,而在這裡,能稱得上獨立個體的,隻有自己和他。
身影沉默不語。
李追遠繼續問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控製我?”
身影發出一聲歎息:“唉,你居然連這個,也學過。”
“我學過?”
“我說過的,隻有吃透的東西,才能在這裡表現出來。”
“那又怎麼樣?”
身影彎下腰,看向李追遠,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東西,你是不是有病?”
李追遠的瞳孔一縮。
身影伸出手,拍了拍李追遠的肩膀:“怪不得,我能被牽引到這裡來,我之前還在思索原因,嗬,居然是落在這裡。”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無法理解。”
“小東西,既然你有那個病,那你不老,你真實年紀應該不大的。可能,就比你現在,隻大那麼一點。”
“我的真實年紀?”
“因為剛剛畫陣法時,我看出來了,你沒有用武的習慣,你還沒練武,應該還沒到年紀。”
“我還未成年?”
“媽的,真畜生啊!”
身影忽然發出了怒吼。
這憤怒,讓李追遠感到莫名其妙。
“人家還是個孩子啊,你怎麼能這麼畜生!”
“你到底,在表達些什麼?”
“它肯定會給你提高難度,它會故意與你較勁,它會刻意刁難你,這不是因為它有情緒,也不是因為它變壞了,而是因為我來過。”
“因為……你來過?”
“它絕不會允許,第二個我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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