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控製塔內的光線昏暗而刺眼,照得威龍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空氣沉悶,帶著一種既不新鮮又不乾淨的味道,燉菜的香氣與機油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彌漫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
周圍的環境顯然不再是為了工作而設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原始且臨時的生活氣息。
二十多雙眼睛從各個角落暗中注視著他們,目光警覺且充滿戒備,仿佛每一寸空間都潛伏著未知的威脅。
威龍注意到,這個圓形大廳原本的科技感已經被完全替代。
曾經的控製台,如今已經被簡單改造成了餐桌,桌上堆放著幾乎是簡陋到極致的食物和各種各樣的工具。
雷達屏幕背後,竟然晾著幾件已經褪色的衣物,似乎是被這裡的居住者用來替代正常的乾燥設備。
最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大廳的一角,那裡竟然用防彈玻璃隔出了一個小型的種植園——幾株枯黃的植物勉強在狹小的空間中生長著,顯得有些孤獨而堅韌。
\"請幾位士兵先生坐下。\"
老人的聲音從對麵傳來,他指了指三張金屬折疊椅,語氣平靜,卻透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威嚴,“我叫米洛什。從霍查還活著的時候,我就是這裡的工程師。”
威龍目光微沉,緩緩走向椅子,他的動作穩健而謹慎。
剛坐下時,椅子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吱呀聲,仿佛承受不了他的重量,隨即停了下來。
威龍沒有在意,隻是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目光冷靜地掃視著周圍。
蜂醫和牧羊人默默地分坐兩側,兩人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保持著警覺。
三人之間沒有任何言語,卻不約而同地以一種隨時準備暴起的姿勢坐著,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每一個動靜。
米洛什似乎並不急於開口,他的眼神在威龍身上停留片刻,然後慢慢移向了屋內其他的角落。
這裡,仿佛是一個曾經充滿高科技與秩序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一個隱秘而破敗的避難所。
\"作為在戰區的平民,躲避戰爭是非常困難的,你們怎麼維持生存?\"
威龍直截了當地問道,他的語氣冷靜,眼神銳利,仿佛不打算在廢話上浪費時間。
米洛什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苦笑,那張瘦削的臉上顯現出歲月與困境的痕跡,露出幾顆已經泛黃的牙齒。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拍了拍旁邊那台老舊的控製台。
隨著一聲輕響,生鏽的麵板突然亮起,屏幕上顯現出一幅複雜的地下城結構圖,線條錯綜複雜,猶如一張巨大的蜘蛛網。
\"當然是依靠霍查的遺產。\"
米洛什低聲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種無奈的感慨。
他那枯瘦的手指在屏幕上輕輕劃過,指引著威龍觀察每一處重要的部分。
\"地熱井提供能源,深層淨水係統,還有……\"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下一項最為重要的資源。
\"通風係統。\"
一個紮著頭巾的老婦人突然插話,她的聲音低沉,卻有著不容忽視的堅韌。
她手裡端著三個冒著熱氣的搪瓷杯,步伐穩重地走到三人麵前。
\"但過濾器已經三年沒換了。\"
她補充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和實用主義的現實感。
杯子被推到他們麵前,威龍的目光掃過那個杯子,立刻被那詭異的液體吸引住。
液體的顏色是一種不自然的淡綠色,表麵漂浮著幾片不明的葉片,像是某種不明生物的遺骸,靜靜地漂浮在液體中。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草木的氣息。
蜂醫的專業本能讓他不由得低下頭,輕輕嗅了嗅杯中的液體。
那股獨特的味道讓他立刻皺起了眉頭,眼裡閃過一絲疑慮和警覺。
\"你們放心,這些是螺旋藻和苔蘚的混合物。\"
他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不小的驚訝。
蜂醫從事過許多與植物與微生物相關的研究,知道這些物質有一定的營養價值。
但顯然,這種混合物在當前環境下遠不如它們本應擁有的價值。
老婦人聽到這句話,頓時驕傲地挺起了胸膛,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對自己“智慧”的自豪感。
她的手指指了指杯中的液體,笑著說道:
“富含維生素,尤其是礦物質,能幫助我們在這荒涼的環境中保持體力。”
威龍沒有立即回應,隻是輕輕晃動了杯子,眼神微沉,心中卻在思考這所謂的“遺產”背後,是否還藏著更多他尚未見到的秘密。
牧羊人毫不猶豫地喝了一口,喉結上下滾動:
\"我相信,這些所謂的茶水,比軍用的營養劑強。\"
威龍用杯沿掩飾著觀察四周。
大廳裡約莫三十人,大多是老人和婦女,隻有少數幾個青壯年。
他們穿著拚接改製的舊軍裝或工服,麵容消瘦但眼睛明亮。
角落裡,兩個約莫十歲的孩子正用螺絲刀拆卸某種電子元件。
\"食物來源?\"
威龍放下搪瓷杯,目光依舊緊鎖在麵前的老婦人和米洛什身上。
米洛什沉默片刻,隨後拉開了控製台下方的一個生鏽抽屜。
他的手指從一堆雜物中摸索出來,取出一塊灰褐色的塊莖,猶如一塊被遺忘多年的石頭。
\"當然是改良過的馬鈴薯,在廢棄機庫裡種植的。\"
他的話語裡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那種早已習慣艱難生活的從容。
米洛什隨手掰開了那塊塊莖,露出裡麵紫色的內瓤,鮮豔的顏色與它外表的粗糙形成鮮明對比。
\"輻射值安全。\"
他指著紫色的部分,臉上依舊帶著無奈的苦笑。
蜂醫微微皺眉,接過樣本後,他拿起隨身攜帶的便攜式檢測儀,開始掃描那塊塊莖。
儀器發出微弱的嗡嗡聲,顯示屏上迅速跳動著一串數據。
\"見鬼,他們真的搞出了抗輻射作物……\"
蜂醫低聲嘀咕。
他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仿佛連這環境帶來的絕望感都在瞬間消散。
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還有蘑菇。\"
這聲音清脆而直接,帶著一點點自豪。
威龍轉過頭,看到一個正蹲在地上拆卸廢舊電子元件的男孩。
他舉起一個小小的培養皿,裡麵正漂浮著幾朵小巧的白色蘑菇,仿佛它們在這個破碎的世界裡依然頑強生長。
\"在燃油桶裡種的!\"
男孩的眼睛裡閃爍著孩子般的興奮,他的手指指向旁邊一堆散亂的工具和舊設備,語氣中充滿了對自己小小成就的驕傲。
威龍愣了一下,隨即仔細觀察了那培養皿中的蘑菇,眼裡露出了一絲驚訝。
這些蘑菇看起來比他想象中要健康得多,甚至有些微微泛著光澤,似乎在破敗的環境中找到了自己獨特的生存方式。
\"這些蘑菇……\"威龍的目光轉回男孩手中的培養皿,臉上的表情變得複雜。
\"是的,燃油桶,廢棄的資源,沒人敢去碰的東西。\"
米洛什補充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敬佩,但更多的是對生存智慧的無奈。他頓了頓,低聲說道,\"我們儘量從這些廢料中找到一絲生機,才能活下去。\"
威龍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些許。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死存亡的環境,卻依然對這些生還者不屈的求生欲望感到震撼。
老婦人揉了揉男孩的頭發:
\"伊萬的發明。用飛機潤滑油桶做容器,廢電路板當加熱器。\"
威龍注意到牆上掛著的詳細排班表:
供水組、種植組、維修組……
時間精確到分鐘。
某種高度組織化的生存模式,遠比他想像的要精密。
\"醫療呢?\"
蜂醫忍不住問。
角落裡的布簾突然掀開,走出一個戴眼鏡的瘦高男子。
他白大褂上的紅十字已經褪色,但胸前的聽診器擦得鋥亮。
\"我是最後一個醫生。\"
他的英語帶著德國口音,\"藥品三年前就用完了,現在靠這個——\"
他舉起一個裝滿綠色液體的燒瓶,\"黴菌提取物,效果不如青黴素,但總比沒有強。\"
蜂醫猛地站起來:
\"你們在用未經提純的天然抗生素?\"
德國人推了推眼鏡:
\"上周有個孩子傷口感染,我用這個配合蜂蜜敷料……\"
\"帶我去看病人。\"
蜂醫已經掏出記事本,\"創麵情況?發熱周期?\"
威龍微微點頭默許,醫生立刻帶著蜂醫鑽進布簾後。
大廳裡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些,幾個婦女開始小聲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