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巨大的、刺目的火球在空中猛烈爆開!
燃燒的碎片如同節日的焰火,帶著淒厲的呼嘯,拖拽著長長的黑煙尾跡,旋轉著灑向下方黑暗的大地!
其中一塊燃燒的機翼殘骸,甚至帶著尖銳的破空聲,重重砸在距離紅狼和茉劍不遠處的廢墟裡,騰起一小團火焰!
空中的戰鬥如同殘酷而短暫的死亡芭蕾,不斷有火球點亮夜空,又迅速被黑暗和新的炮火弧光吞沒。
墜落的殘骸如同流星火雨,點綴著這片地獄般的戰場。
茉劍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冰藍色的眼眸裡倒映著毀滅的光芒,卻沒有任何波瀾。
她下意識地伸手摸向戰術背心的口袋,似乎想掏什麼東西。
手指觸碰到一個硬質的小方盒——
一包擠壓得有些變形的香煙。
她的動作停頓了,手指在煙盒上摩挲了幾下,最終緩緩抽了出來,沒有打開。
她自嘲地笑了笑,聲音乾澀:
“忘了……這裡是最前沿……煙火管製……”
她將煙盒隨手丟在腳邊的碎石上,仿佛丟掉一個無用的念想。
紅狼的目光從燃燒的殘骸上收回,落在身邊女人疲憊而堅強的側臉上。
他沉默著,從外骨骼腰間的工具格裡拿出一塊沾滿油汙的擦拭布,開始緩慢而專注地擦拭自己胸前外骨骼裝甲上那個猙獰的彈孔。
鎢合金彈芯穿透留下的孔洞邊緣翻卷,露出下麵被高溫熔融的複合材料和斷裂的傳感器線路。
每一次擦拭,都帶著金屬摩擦的輕微聲響。
“這次……不一樣了。”
紅狼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依舊低著頭,專注於擦拭那個象征死亡的孔洞,仿佛在清理一件藝術品,“在阿薩拉……摧枯拉朽……蘇爾特……一天拿下……哪怕重返巴爾乾……阿爾巴尼亞……也沒這麼難啃。”
他頓了頓,布塊在冰冷的金屬上用力擦過,“哈夫克……以前隻有他們的特種部隊和重裝師能讓我們皺皺眉……現在……”
他抬起頭,望向北方貝爾格萊德的方向,眼神凝重如鐵,“他們把‘秘源機兵’的技術……像撒種子一樣……幾個月內……撒遍了所有仆從國和占領區……後麵……”
他用力擦了一下彈孔邊緣,發出刺耳的刮擦聲,“……每一寸土地……都要用血來換……貝爾格萊德……嗬…遙遙無期了。”
茉劍靜靜地聽著,沒有反駁。
她將目光從天空收回,落在自己沾著乾涸血跡和消毒液痕跡的手上。
這雙手,曾經在普斯科夫科爾鬆包圍圈的冰天雪地裡,在零下三十度的野戰帳篷中,切開凍僵士兵的肢體,試圖接上被炮彈撕裂的血管;
曾經在阿薩拉灼熱的沙漠風暴中,頂著沙粒的拍打,在搖晃的裝甲救護車裡進行開胸手術;
如今,又在這巴爾乾半島泥濘的秋天,在炮彈隨時可能落下的廢墟裡,與死神爭奪著一條條年輕的生命……
“這一年……”
茉劍的聲音很輕,仿佛在夢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記不清……做了多少台手術……在雪裡……在沙裡……在這裡……”
她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掌心,仿佛上麵還殘留著生命的溫度與流逝的冰冷,“但我記得……我哭過好幾次……不是因為累……不是因為怕……”
她的聲音哽了一下,冰藍色的眼眸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是因為……手術台上的孩子……心跳……停了……就在我眼前……就在我手裡……我拚儘全力……血止住了……器官縫好了……可……心跳……就那麼……停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住翻湧的情緒,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自嘲:
“其他軍醫……看到‘黑色’瀕死無法救治)的……大多……會選擇……讓他們走得……不那麼痛苦……”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但我……我做不到……隻要還有一絲可能……一絲心跳……一絲腦電波……我就……我就想再試試……再拚一次……哪怕……哪怕最後……”
紅狼擦拭彈孔的動作早已停下。他沉默地聽著,看著她眼中強忍的淚水和那份近乎偏執的堅持。
他伸出手,沒有去觸碰她顫抖的手,而是用他那沾滿硝煙、油汙甚至敵人血跡的、包裹著冰冷外骨骼的手掌,極其輕柔地拂開她黏在額角的一縷濕發。
這個細微的動作,帶著鋼鐵的冰冷,卻也帶著一種超越言語的溫柔與理解。
“葉卡捷琳娜……”
紅狼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種磐石般的沉靜力量,“你從死神手裡……搶回了多少條命?深藍……威龍……蜂醫……無名……還有……修道院裡那些……沒有你……他們連躺在擔架上呻吟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目光落在她戰術背心左胸心臟位置上方,那裡,一枚金紅兩色、造型剛毅、在炮火弧光下依舊閃爍著微光的星形勳章靜靜地彆著——
俄羅斯聯邦英雄勳章。
“這枚勳章……不是因為你殺了多少敵人……而是因為你救了多少戰友……它……實至名歸。”
茉劍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她低下頭,看著胸前那枚沉甸甸的勳章。
冰藍色的眼淚終於無法抑製,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沾滿泥汙的迷彩褲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她抬起手,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再抬起頭時,眼中雖然依舊濕潤,卻多了一份倔強的驕傲。
“家族裡……得這個的……不隻我一個……”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努力揚起一個笑容,目光投向深藍被送走的方向,“我相信……阿列克謝……遲早有一天……也會得到的……”
提到弟弟,她眼中閃過一絲溫柔和擔憂,隨即又被強烈的信念取代,“他……像頭打不死的小熊……以前在空降兵訓練…摔斷腿……三個月就蹦回來了……這次……”
她想起深藍那恐怖的左胸傷口,切除的肺葉,微弱的呼吸……
聲音又低了下去。
紅狼用力點頭,接口道,語氣帶著由衷的讚賞:
“深藍……是好樣的。戰場上從不退縮,學東西也快。關鍵……生命力太頑強了!在修道院那會兒,你都說他……懸了……肺功能那麼差……可他就那麼……硬挺著……喘著氣……硬是……撐到了轉運……撐到了這裡……撐上了直升機……”
他仿佛親眼見證了深藍在生死邊緣的掙紮與不屈。
茉劍聽著紅狼對弟弟的肯定,看著他眼中那份真誠的讚賞和兄長般的關懷,心中翻湧的悲痛、擔憂、驕傲、以及對眼前這個男人深沉的愛意,如同壓抑已久的熔岩,瞬間衝破了所有堤壩!
她猛地轉過身,在紅狼還未反應過來之前,雙手用力捧住他那沾滿硝煙、汗水和油汙的臉頰,冰藍色的眼眸燃燒著熾熱的光芒,如同倒映著夜空中最亮的炮火!
沒有任何言語,她狠狠地、不顧一切地吻了上去!
這個吻,比在修道院門口的重逢之吻更加熾烈、更加絕望、也更加充滿了對生命和彼此最原始的渴望!
混雜著硝煙的苦澀、鐵鏽般的血腥、淚水的鹹澀,以及一種幾乎要將對方靈魂都吸吮出來的力量!
仿佛要用這唇齒間的糾纏,去驅散死亡的冰冷,去確認彼此真實的存在,去汲取在無邊煉獄中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
紅狼瞬間的僵硬後,立刻用更加狂暴的力量回應!
他扔掉手中的擦拭布,沉重的、帶著彈孔的外骨骼手臂猛地將她緊緊箍進自己冰冷的鋼鐵懷抱!
另一隻手插入她束起的長發,加深了這個吻!
兩人在巨大的彈坑邊緣,在漫天流星火雨般的炮火弧光和無人機殘骸燃燒的光芒映照下,忘情地擁吻,如同兩株在焦土上緊緊纏繞、汲取最後養分和溫暖的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