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如同蒼天垂落的淚,永無止境地衝刷著這片被戰火蹂躪的土地。
無名——
這個代號本身就如同他的存在
——沉默地倚靠在zbd25步戰車冰冷、濕滑的外側裝甲板上。
沉重的外骨骼覆蓋著他修長卻充滿爆發力的身軀,泥漿和雨水混合著鐵鏽的汙漬,幾乎完全覆蓋了頭盔的麵罩,隻留下幾道模糊的視線縫隙。
每一次遠處沉悶的爆炸,都讓車身微微震顫,冰冷的金屬傳遞著死亡的頻率,透過外骨骼的骨架,直抵骨髓。
車內是引擎持續的低吼和士兵們壓抑的呼吸,車外是雨點敲打裝甲的劈啪聲、泥濘中跋涉的沉重腳步,以及更遠處,那永不停歇的、來自地獄的交響——
哈夫克火炮的覆蓋射擊與gti反擊炮火的尖銳呼嘯。
在這片充斥著鋼鐵、硝煙和死亡氣息的混沌裡,無名仿佛將自己隔絕在了一個微小的氣泡中。
他微微低下頭,沾滿泥汙的外骨骼手套小心翼翼地探入胸前一個隱藏極深的儲物格。
這個動作極其輕微,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小物件。
他緩緩將其取出,攤在同樣沾滿泥漿的掌心。
那是一枚星藍色的撥片。
材質奇異,非金非石,在步戰車頂部旋轉掃描的防紅外探照燈掃過的瞬間,其表麵驟然折射出深邃、夢幻的幽藍星芒。
細密的、如同宇宙塵埃般的銀色光點在幽藍的基底中緩緩流轉,仿佛將一片微縮的星空握在了掌心。
冰冷的雨水打在撥片上,水珠順著那神秘的紋路滑落,更添幾分迷離。
無名用拇指指腹極其輕柔地摩挲著撥片邊緣光滑的弧線,仿佛能感受到素世指尖殘留的溫度。
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手臂流下,與掌心撥片散發的微弱暖意形成奇異的對比。
他激活了手腕內側加密的微型終端,幽藍的光屏投射在布滿泥點的麵罩內側,隔絕了外界的汙濁與喧囂。
素世的頭像跳了出來,背景是熟悉的維多利亞港夜景,隻是此刻被暴雨籠罩,一片模糊的霓虹光暈。
她的消息帶著一種日常的、卻足以撕裂戰場陰霾的溫柔:
>素世:無名,你那邊怎麼樣?香港今天台風擦邊過境,暴雨傾城,維港的燈都看不清了。風大得嚇人,窗戶一直在響。你在巴爾乾……那邊的天氣還好嗎?一定要小心,千萬小心。
>無名:雨。很大。泥。安全。勿念。
他幾乎是本能地打出最簡短的回複,每一個字都像從沉默的深海中艱難撈出。
他頓了頓,看著屏幕上自己那乾癟的幾個字,似乎覺得太過冰冷,又費力地補充了一句:
>無名:撥片。在看。想你。
手指懸在發送鍵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那點笨拙的思念,在這殘酷的戰場上,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嘖。”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從旁邊傳來。
黑狐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身側,同樣倚靠著冰冷的裝甲板。
雨水順著他頭盔的弧線流下,在他同樣布滿泥汙的麵罩上劃出道道水痕。
透過模糊的視窗,無名能看到黑狐那雙深邃的眼睛正落在他腕部的光屏上,帶著一絲了然,以及……
罕見的溫和笑意?
那笑意驅散了他眼底慣有的疲憊和冷冽,讓這個平時如同出鞘利刃般的男人,顯露出一絲奇異的暖意。
“王文淵。”
無名低低叫了一聲黑狐的本名,帶著一絲被打擾的窘迫,下意識想關閉終端。
“彆關。”
黑狐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帶著雨聲的沙沙底噪,卻異常清晰。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無名腕部終端的投射光屏。
“這是……你對象?她……在擔心你。你這幾個字……太‘無名’了。”
他語氣裡帶著善意的調侃,“戰場不是隻有槍炮和沉默,無名。讓她安心,也是戰士的責任。”
無名沉默著,沒有收回手,也沒有拒絕。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默許。
黑狐側過身,手指在虛空中快速而優雅地滑動,開始直接在無名的終端投射界麵上輸入。
他的動作流暢得不像是在操作冰冷的戰場設備,倒像是在鋪開的宣紙上揮毫潑墨。
一行行優美的中文漢字在幽藍的光幕上流淌而出,字裡行間流淌著一種無名絕對無法企及的、沉澱著書卷氣的深情:
>無名黑狐代筆):素世,香港的台風想必喧囂。我此間亦是風雨如晦,泥濘載途。然每念及你,便如撥片在手,觸之生溫,見之如見星河傾落掌心。巴爾乾的雨冰冷徹骨,硝煙彌漫,然心中一角,因你而存一片晴空港島,霓虹不滅。維港風雨雖厲,終有平息之時。望你珍重,關好門窗。我一切安好,勿憂。待塵埃落定,定攜此星鐵,再奏一曲,隻予你聽。無名。
無名怔怔地看著那行雲流水般的文字,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擊中了他心底最深處想說卻無法表達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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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字裡行間的思念、慰藉、承諾,像一股溫熱的暖流,瞬間衝垮了他用沉默築起的堤壩。
他甚至能想象出素世讀到這些文字時,臉上會浮現出怎樣溫柔又略帶狡黠的笑容。
他抬起頭,透過模糊的麵罩看向黑狐。
這個偵察兵軍官,此刻眼神中竟帶著一絲……
靦腆?
黑狐似乎被無名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彆開了視線,低聲道:
“咳……以前……閒暇時胡亂寫過些東西。希望能幫上忙。”
那語氣,竟像是在解釋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無名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隻是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按下了發送鍵。
幽藍的光芒閃爍了一下,那飽含情意的文字瞬間穿越萬裡,飛向暴雨中的香港。
幾乎是立刻,素世的回複就跳了出來,帶著一連串生動活潑的表情包:
一個捂嘴偷笑的小人,一個舉著“槍手代打”牌子的小狗,還有一個誇張的“博士也瘋狂”的熊貓頭。
>素世:[捂嘴笑.jpg][槍手代打.jpg][博士也瘋狂.jpg]
>素世:哇哦!我們沉默寡言的蒙貝爾先生今天文采斐然呀!老實交代,是不是抓了哪位路過的小哥哥代筆?
還是說……我們gti的特戰乾員們,除了拆炸彈看地圖,還有當言情小說寫手的隱藏技能?[狗頭保命.jpg]
文字後麵仿佛能看到素世在屏幕那頭忍俊不禁、眉眼彎彎的模樣。
無名看著那些表情包和調侃的文字,麵罩下,緊抿的唇角極其罕見地向上彎起一個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他下意識地又握緊了掌心的星藍撥片。
站在旁邊的黑狐自然也看到了回複。
當那個“言情小說寫手”的調侃跳出來時,王文淵上尉,這位在槍林彈雨中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的硬漢,竟然極其罕見地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幾乎被雨聲淹沒的輕笑。
他有些尷尬地抬手,用沾滿泥漿的手套背蹭了蹭自己的麵罩,仿佛想掩飾那瞬間的窘迫,低聲嘟囔了一句:
“……這丫頭。”
那語氣裡沒有責備,隻有一絲被戳破秘密般的無奈和縱容。
那抹難得的笑意和窘迫,讓這個總是籠罩在憂鬱和冷靜光環下的男人,瞬間多了幾分鮮活的人間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