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掃過遠處海岸線上隱約可見的、如同鋼鐵森林般指向天空的防空導彈發射架,“所有這些,都是為了保住這個‘喘息之地’。因為一旦這裡丟了,哈夫克的鐵蹄就能踏著我們的屍體,衝向希臘,把整個巴爾乾徹底攥在手心。到那時,付出的代價……就不僅僅是我們這些大頭兵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又像是在回憶那些更宏大的戰略推演。
“北馬其頓邊境……第71集團軍幾乎被打殘了。他們頂在最前麵,用血肉之軀堆砌防線,才勉強把哈夫克狂暴的攻勢擋了回去,沒讓他們直接衝進希臘。想想看,如果當時沒頂住?現在療養院窗外的景象,恐怕就不是gti的巡邏艇,而是哈夫克的登陸艦了。”
頭一次,蜂醫的語氣裡沒有煽情,隻有冰冷的、近乎殘酷的現實分析,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戰爭那龐大而醜陋的肌理。
“我們坐在這裡,能抱怨肺疼,能喝上乾淨的水,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這就是防線後麵的人,用命換來的。”
他拿起屬於深藍的那份分好的藥片,連同水杯一起遞過去,“所以,吃藥,忍著疼做複健,讓你的肺好起來。這是你現在能做的,也是對那些‘代價’……最起碼的尊重。”
深藍怔怔地看著蜂醫遞過來的藥片和水杯,又抬眼看向那張輪廓分明、刻著風霜卻異常沉靜的臉。
窗外的天光又亮了一些,灰藍色褪去,顯露出更多冰冷的海水。
遠處巡邏艇的輪廓稍微清晰了一點,像漂浮的墓碑。
蜂醫的話像冰冷的鋼針,刺破了他心中那層因傷痛和迷茫而滋生的自憐泡沫,露出下麵更堅硬、也更苦澀的基石。
他沉默了十幾秒,胸腔裡那種破損風箱般的嘶嘶聲似乎也微弱了一點。
最終,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了藥片和水杯。
沒有言語,他仰頭,把藥片乾咽了下去,然後喝了一大口水,喉結艱難地滾動著。
藥片的苦澀在舌根彌漫開,遠不及他此刻心頭那份沉甸甸的滋味。
就在這短暫的沉默即將被海浪聲填滿時,休息室那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極佳的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輕盈,仿佛怕驚擾了這片清晨的寧靜。
是露娜。
她穿著同樣的淺灰色病號服,外麵鬆鬆地罩了一件gti配發的深藍色防風夾克。
她原本可能及肩的黑色長發被仔細地梳攏在腦後,挽成了一個簡潔利落的低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線條優美的頸部,隻是臉色和深藍一樣,透著失血和創傷後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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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路的姿態很穩,但仔細觀察,能發現每一次邁步時,身體核心都繃緊著,似乎胸腹之間某個地方仍在隱隱作痛。
“喲,早啊,兩位病友。”
露娜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柔軟尾調,但語氣卻乾脆利落,像一柄收在鞘裡的短刀。
她臉上努力想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但嘴角剛牽動,眉心就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牽扯到了某個隱痛點。
她徑直走向休息室中央那張環繞著幾張沙發的矮幾,目光掃過上麵空蕩蕩的杯墊。
蜂醫早已坐回了矮凳,恢複了整理藥品的姿態,仿佛剛才那段沉重的對話從未發生。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過露娜略顯僵硬的步態和那細微的表情變化。
“露娜大尉,”他用全稱稱呼她的軍銜,語氣是一貫的俏皮,“肺部傷口恢複得如何?護士說你昨天下午的檢查結果不錯。”
“還行,死不了。”
露娜走到矮幾旁,動作自然地拉開一把椅子坐下,背部挺直,保持著軍人姿態。“就是感覺裡麵還有點……燒得慌,好像塞了個沒完全熄滅的小火爐。”
她抬起右手,隔著夾克和病號服,輕輕按了按自己右肺下方的位置。
斯梅代雷沃郊區,那個被烈焰瞬間吞噬的穀倉……
爆炸時滾燙的氣浪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進她的胸腔,燒灼氣管和肺葉的感覺,至今仍會在某些瞬間被記憶喚醒。
她甩甩頭,像是要把那灼熱的幻象甩開,目光轉向門口。
一個推著銀色多層餐車的年輕護士恰好走到休息室門口。
餐車上層擺著熱氣騰騰的粥、麵包、水果;
下層則是各種飲料壺和杯子。
“護士!”
露娜立刻揚手招呼,聲音清脆,“麻煩給我一杯冰美式!不加糖,謝謝!”
她的語氣理所當然,仿佛在索菲亞街頭點一杯尋常飲料。
護士推著車進來,聞言愣了一下,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她看了看露娜,又看了看旁邊坐著的蜂醫,似乎在尋求支持。
“露娜小姐,現在……是十二月,而且您的肺部……”
護士的話還沒說完,蜂醫那帶著德語硬朗腔調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帶著醫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權威:
“露娜,禁止冰飲。你肺部的灼傷創麵還在修複期,低溫刺激會引發痙攣和炎症反應,不利於愈合。這是醫囑。”
露娜撇了撇嘴,那表情像極了被家長管束的叛逆少女,與她肩章上代表大尉軍銜的徽記形成了鮮明反差。
“蜂醫,”她故意拖長了“醫生”兩個字的音調,帶著點小小的挑釁,“我可是韓國人。韓國人一年四季,刮風下雪,隻要還喘氣,冰美式就是續命水!這是刻在基因裡的!”
她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眼神裡閃爍著一種屬於偵察兵的精明和狡黠,“再說了,我感覺好多了。真的。醫生昨天還說,愈合速度超預期。估計再觀察幾天,等前線稍微消停點,我就能歸隊了。而且……”
她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帶著點小得意的笑容,壓低了聲音,“內部消息,這次斯梅代雷沃外圍的偵察定位和情報引導……上麵評價很高。等正式命令下來,我這肩膀上,大概就能多一顆星了。”
她伸出食指,在自己空蕩蕩的左肩章位置輕輕點了點,暗示著從大尉晉升至少領的可能性。
深藍原本沉浸在藥片的苦澀和蜂醫話語帶來的沉重中,聽到露娜的話,猛地抬起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和真切的喜悅。
“少領?真的?露娜前輩,恭喜啊!”
他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了一點,又立刻引發一陣輕微的咳嗽,他趕緊捂住嘴。
蜂醫臉上那層職業性的嚴肅也稍稍融化了一些,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毫米,幾乎難以察覺。
他放下手裡一直擺弄的藥盒,看著露娜:
“晉升是好事,露娜。但前提是,你得完好無損地回到戰場,而不是因為一杯冰咖啡讓肺部感染,再躺上兩個月。”
他的語氣緩和了些,但立場依舊堅定,“‘少領’躺在病床上,可指揮不了任何人。”
他轉頭對護士說,“給她一杯熱牛奶,或者溫開水。”
護士如蒙大赦,趕緊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小心地放在露娜麵前的矮幾上。
露娜看著那杯冒著熱氣的純白液體,又看看蜂醫那張不容商量的臉,肩膀垮下來一點,認命似的歎了口氣。
“好吧好吧,您是醫生,您說了算。”
她端起熱牛奶,象征性地吹了吹氣,小口抿了一下,隨即做了個誇張的苦臉,“嘖……沒有咖啡因的早晨,靈魂都是半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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