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第一班早班車的汽笛聲。艾莉森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剛才被冬青劃破的地方滲出了血珠,滴在雪地上,像極了槲寄生的漿果。
她忽然想起盧卡斯說過的話。他說,小鎮的平安,總要有人付出代價。
而今年的代價,原本該是她。
早班車的燈光刺破晨霧時,艾莉森才發現自己的腳踝腫得像塊發麵饅頭。她是怎麼跌跌撞撞跑到公路邊的,記憶裡隻有一片混沌——冬青枝劃過皮膚的刺痛、盧卡斯被拖走時的嗚咽、還有聖誕樹裡傳出的、像骨頭摩擦的咯吱聲。
“要上車嗎?”司機探出頭,暖黃的燈光照亮他布滿皺紋的臉,“今天可是聖誕,鎮上的班車就這一班了。”
艾莉森踉蹌著爬上台階,車廂裡彌漫著鬆針和煤煙的味道。後排坐著個穿紅棉襖的老太太,懷裡抱著個捆滿麻繩的布偶,布偶的臉用紐扣縫著,眼睛是兩顆發黑的山楂。“姑娘,臉怎麼這麼白?”老太太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是不是撞見廣場上的事了?”
艾莉森猛地攥緊衣角。車窗外,廣場的輪廓在霧裡若隱若現,那棵聖誕樹的影子比昨夜更粗了些,枝椏間似乎掛著什麼深色的東西,隨風擺動。
“每年都這樣。”老太太忽然笑了,露出缺了顆牙的牙床,“老人們說,那樹是活的,得喂飽了才肯護著鎮子。”她戳了戳懷裡的布偶,“我孫子去年不聽話,非要去廣場撿彩燈,結果……”布偶的胳膊突然耷拉下來,露出裡麵塞著的、像頭發一樣的黑色絲線。
艾莉森胃裡一陣翻湧。她看向司機,發現對方正通過後視鏡盯著她,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彆害怕,”司機的聲音突然變得和盧卡斯很像,“你跑出來了,說明樹還沒吃飽。”
車猛地刹車,艾莉森往前撲去,額頭撞在扶手上。等她捂著頭抬起眼,發現車子停在了鎮口的老磨坊前,而車廂裡的老太太和司機都不見了——隻有後排座位上,放著那隻布偶,它的紐扣眼睛正死死盯著她。
磨坊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裡麵透出昏黃的光。艾莉森想起盧卡斯提過,磨坊的地下室藏著那本《北歐聖誕異聞錄》的原稿。她咬了咬牙,拖著傷腳走了進去。
地下室比想象中乾淨,石牆上掛著一排排鉤子,上麵空蕩蕩的,隻有幾縷暗紅色的纖維。牆角的木架上擺著個鐵盒,打開的瞬間,一股腥甜的氣息湧了出來——裡麵不是書,是十幾張泛黃的照片,每張照片上都有個被綁在聖誕樹下的人,表情驚恐,背景裡的冬青叢長得異常茂密。
最底下那張照片讓艾莉森渾身冰涼。照片上的年輕人穿著七十年代的喇叭褲,眉眼間和司機長得一模一樣,而他身後的聖誕樹上,掛著個眼熟的紅棉襖——正是剛才老太太穿的那件。
“喜歡這份聖誕禮物嗎?”
盧卡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艾莉森猛地回頭,看見他站在樓梯口,脖子上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滴在地上,暈開的形狀和昨夜羊皮紙上的五角星重合。“你以為跑掉就沒事了?”他一步步走近,手裡握著那把青銅匕首,“樹說,它更喜歡聰明的祭品。”
石牆突然震動起來,那些空鉤子開始搖晃,發出細碎的碰撞聲。艾莉森瞥見鐵盒裡掉出的一張紙條,上麵用褪色的墨水寫著:“樹生冬青,冬青纏骨,骨養樹根,周而複始。”
她突然明白過來。根本沒有什麼儀式,沒有什麼願望——那棵樹就是祭品本身,而小鎮上的人,世世代代都是喂養它的養料。盧卡斯不是凶手,隻是今年的“喂食人”。
匕首刺過來的瞬間,艾莉森猛地掀翻鐵盒。照片散落一地,盧卡斯的動作頓了頓,目光落在其中一張上——那是個穿白裙子的女人,和艾莉森長得有七分像。“我媽媽……”他喃喃道,傷口的血突然止住了。
就在這時,地下室的地麵裂開蛛網般的縫隙,墨綠色的根須從裡麵鑽出來,像毒蛇一樣纏向盧卡斯的腳踝。他這才意識到什麼,臉上露出和照片裡那些人一樣的驚恐:“它要換祭品了……”
艾莉森抓住這個空隙,衝上樓梯。身後傳來盧卡斯的慘叫,還有根須絞碎骨頭的悶響。她跑出磨坊時,看見鎮口的老槐樹突然抽出新綠的枝條,而廣場方向,那棵聖誕樹的影子正在晨霧裡慢慢變淡,像從未存在過。
早班車不知何時又停在了路邊,司機探出頭,臉上的笑容溫和了許多:“去城裡嗎?今天之後,你不會再記得這裡的事了。”
艾莉森坐上車,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腳踝的疼痛漸漸消失,手心的傷口也愈合了,隻剩下一道淺淡的疤痕,像片小小的冬青葉。
她摸了摸口袋,不知何時多了顆槲寄生的漿果,紅得像血。
車窗外,雪花又開始飄落,落在聖誕樹上,落在冬青叢裡,落在每個行色匆匆的人肩頭。沒人知道昨夜的廣場發生過什麼,就像沒人知道,明年的聖誕夜,又會有誰帶著“相信童話”的眼睛,走進那片等待已久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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