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裡的火焰不知何時弱了下去,隻剩下暗紅的炭火在灰燼下明明滅滅,將艾莉森的影子拉得老長,貼在斑駁的牆紙上像幅扭曲的剪影。她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盧卡斯的指尖冰涼,指甲縫裡還嵌著深綠的冬青葉碎屑,那觸感不像活人的皮膚,倒像寒冬裡凍硬的樹枝,帶著樹皮般的粗糙。
“盧卡斯……你的手怎麼這麼冷?”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每個字都像被冰碴硌過,“去年你握著我的時候,手心總是暖的,還說要給我暖一輩子手套。”
黑暗中傳來一聲極輕的笑,帶著水汽般的潮濕:“因為今年的雪太大啦,連壁爐都暖不透。”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手腕上剛浮現的血痕,那痕跡像極了去年聖誕她幫他纏繃帶時的樣子——那天他為了摘最高處的冬青枝摔了跤,傷口滲血染紅了她的白圍巾,他還笑著說“這是聖誕紅,比漿果好看”。可現在這血痕卻像活的藤蔓,正順著皮膚往上爬,帶著刺骨的寒意鑽進骨頭縫裡。
薑餅的甜香突然變得刺鼻,艾莉森猛地轉頭,看見茶幾上的薑餅人不知何時變了模樣,原本畫著笑臉的糖霜裂成蛛網,眼睛的位置空著兩個黑洞,裡麵竟滲出暗紅的黏液,順著餅乾邊緣滴在桌布上,和地毯上的水漬連成細細的紅線,一路蜿蜒到聖誕樹底。而那些堆在盤子裡的水果硬糖,糖紙已經完全發黑,灰黑色的粉末正從糖塊裡源源不斷地湧出來,在桌麵上拚出完整的句子:“我說過會等你一起掛鈴鐺。”
“鈴鐺……”艾莉森的目光猛地撞向聖誕樹上的冬青枝,那串紅繩鈴鐺還在輕輕晃動,鈴舌上的暗紅汙漬越積越厚,像凝固的血。她忽然想起去年平安夜,盧卡斯把這鈴鐺係在她發間,說“這樣你走到哪兒我都能聽見”,可此刻這鈴鐺明明在動,卻連一絲聲響都沒有,隻有鈴身反射著窗外微弱的雪光,照出裡麵嵌著的東西——半片乾枯的冬青葉,邊緣還沾著褐色的斑點,像被什麼東西啃過。
壁爐裡的拐杖還在燃燒,焦糊味中突然混進鐵鏽般的腥氣。艾莉森低頭,看見自己的裙擺不知何時沾上了灰黑色粉末,而盧卡斯握著她的手背上,正緩緩滲出細小的血珠,滴落在地毯上,瞬間被那些暗紅的水漬吞沒。她順著他手臂的方向望去,聖誕樹後方的陰影裡,冬青枝的生長聲越來越響,葉片摩擦的沙沙聲像無數隻蟲在爬,那些飽滿的紅漿果正一個個炸開,濃稠的汁液濺在牆壁上,畫出星星點點的痕跡,像極了去年聖誕夜窗外的煙花,卻透著令人作嘔的甜腥。
“你看,漿果熟了。”盧卡斯的呼吸噴在她耳後,帶著冰雪和腐葉的氣息,“去年你說要等漿果紅透了就做果醬,可你一直沒來摘。”他的另一隻手從陰影裡伸出來,掌心托著幾顆爛熟的冬青果,果皮已經發黑,輕輕一碰就流出暗紅的漿汁,“他們說……吃了紅透的漿果,就能永遠留在聖誕夜。”
艾莉森的手腕突然一陣劇痛,血痕已經纏成了完整的紅繩形狀,像被無形的線勒住。她掙紮著抬頭,看見盧卡斯的臉在黑暗中漸漸清晰——他的嘴角還帶著熟悉的小虎牙,可皮膚卻白得像紙,眼睛裡沒有任何光彩,隻有黑洞洞的一片,眼角滲著和漿果一樣的暗紅液體。他的圍巾纏在脖子上,邊緣處的汙漬已經發黑發硬,正是去年她幫他清洗時始終洗不掉的那一塊。
“彆害怕。”盧卡斯的指尖劃過她的臉頰,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發抖,“流浪漢說,壁爐裡燒著拐杖,冬青枝就會結果,等到雪停的時候……”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像被風雪堵住,“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像你說的那樣,永遠不分開。”
窗外的雪還在下,鵝毛般的雪片敲打著玻璃,發出沉悶的聲響。客廳裡的薑餅香味和腐葉的腥氣徹底混在一起,壁爐裡的火星最後跳了一下,徹底熄滅了。黑暗中,隻有聖誕樹上的冬青葉還在發亮,紅漿果的汁液順著牆壁流下來,在地毯上彙成小小的水窪,倒映著艾莉森驚恐的臉,和她手腕上那圈越來越紅的印記。而那串鈴鐺,終於在寂靜中發出了一聲輕響,清脆得像冰塊碎裂,驚起了窗外最後一片落雪。
鈴鐺的脆響像一根冰針,刺破了客廳裡凝固的死寂。艾莉森猛地低頭,看見盧卡斯托著冬青果的掌心正滲出灰黑色的粉末,和地毯上的字跡融為一體,那些粉末順著她的手腕往上爬,鑽進血痕的紋路裡,像無數細小的蟲在皮膚下遊走。
“雪……好像停了。”盧卡斯的聲音突然變得飄忽,他的身影在黑暗中開始晃動,像被風吹動的紙人。艾莉森這才發現,他的衣服下擺正變得透明,露出後麵蠕動的冬青枝,那些翠綠的枝條已經纏上了他的腳踝,葉片上的尖刺深深紮進虛無的褲管裡,滲出血珠般的汁液。
她想尖叫,喉嚨卻像被薑餅的甜膩糊住,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茶幾上的薑餅人突然“哢噠”一聲裂開,裡麵滾出幾粒灰黑色的種子,落地即生根,瞬間長出細小的冬青苗,苗尖頂著暗紅的黏液,正朝著她的腳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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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種子發芽了。”盧卡斯笑著,眼角的暗紅液體流得更凶,“流浪漢說,用拐杖當柴燒,用等待做肥料,冬青就能長出會纏住人的根。”他的手指指向壁爐,那裡的灰燼不知何時隆起一個小小的土堆,半焦的拐杖頂端露出一點綠色,竟真的抽出了新芽,芽尖沾著的粉末,和他掌心的一模一樣。
艾莉森的手腕越來越緊,血痕已經變成了深紫色,像被紅繩勒進了骨頭裡。她拚命掙紮,卻發現自己的雙腳早已被地毯上的水漬黏住,那些暗紅的液體凝固成膠質,將她的鞋底和地毯死死粘在一起,抬腳時能聽見皮肉撕裂般的黏連聲。
聖誕樹後方的陰影裡傳來“簌簌”的響動,無數雙紅漿果般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艾莉森猛地轉頭,看見那個拄著木拐杖的流浪漢身影正貼在牆上,像幅被釘住的剪影。他的拐杖頂端刻著歪歪扭扭的星星,和壁爐裡燒剩的那截一模一樣,而他的臉隱在兜帽陰影裡,隻能看見嘴角咧開的詭異弧度,手裡捏著一串新的冬青枝,枝椏上掛著小小的鈴鐺——那鈴鐺和盧卡斯發間的,竟是同一副。
“他說……聖誕夜的冬青會記仇。”盧卡斯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越來越輕,他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肩膀處已經露出後麵的冬青枝,葉片穿過他的襯衫,在她手臂上劃出細密的血痕,“記恨那些說好要一起等雪停,卻沒能等到的人。”
壁爐裡的新芽突然瘋長,翠綠的枝條衝破灰燼,卷著火星竄向天花板,葉片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毯上,瞬間變成暗紅的汁液。艾莉森看見汁液裡浮出無數細小的字跡,全是去年聖誕她寫在賀卡上的話:“明年還要一起掛鈴鐺”“等漿果紅透就做果醬”“永遠不分開”……那些字跡很快被汁液淹沒,變成灰黑色的粉末,飄向聖誕樹頂。
“留下來吧。”盧卡斯的手徹底穿過了她的手腕,化作一縷帶著腐葉氣息的冷風,他的聲音散在黑暗裡,像雪花般冰涼,“今年的冬青結果了,我們可以永遠留在聖誕夜了……”
艾莉森的喉嚨終於掙脫了甜膩的束縛,一聲淒厲的尖叫刺破了客廳的寂靜。可尖叫很快被淹沒在冬青枝生長的沙沙聲裡,那些翠綠的枝條從四麵八方湧來,卷著紅漿果和灰黑色的粉末,纏住她的手臂、脖頸,將她拖向聖誕樹後方的陰影。她最後看見的,是流浪漢兜帽下露出的眼睛——那眼睛裡沒有瞳孔,隻有一片紅漿果般的暗紅,手裡的冬青枝輕輕晃動,鈴鐺發出細碎的聲響,像無數個“等”字在耳邊盤旋。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鵝毛般的雪片覆蓋了玻璃上的指紋,也覆蓋了客廳裡漸漸沉寂的聲響。隻有壁爐裡的冬青枝還在生長,葉片上的水珠透著刺骨的寒意,滴落在地毯上,暈開的水漬邊緣泛著暗紅,像一串永遠不會乾涸的淚痕,在這寂靜的聖誕夜裡,無聲地盤旋。
冬青枝的尖刺紮進皮膚時,艾莉森反而感覺不到疼了,隻有一種冰冷的麻木順著血管蔓延。那些紅漿果在她眼前炸開,濃稠的汁液濺在她的臉頰上,甜腥的氣息鑽進鼻腔,讓她想起去年盧卡斯用冬青果給她染指甲時的樣子——那時他笑著說“這顏色比指甲油持久”,指尖蹭到她手背上的汁液,暖烘烘的帶著陽光的味道。可現在這汁液卻像凝固的血,在她皮膚上結成暗紅的痂。
“你看,它們在歡迎你。”盧卡斯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轉頭時,隻看見他的輪廓在枝椏間若隱若現,衣服已經完全被冬青葉吞噬,露出的手臂上爬滿了灰黑色的紋路,像樹皮上的裂痕。他的圍巾飄在空中,邊緣的黑漬落下來,變成粉末融入那些纏繞的枝條裡,讓葉片長得更綠,漿果紅得更豔。
流浪漢的身影還貼在牆上,像幅褪色的舊畫。他手裡的冬青枝越晃越快,鈴鐺的聲響卻越來越輕,最後變成幾乎聽不見的嗡鳴。艾莉森忽然發現,他的拐杖正慢慢變得透明,頂端的星星刻痕裡滲出灰黑色的粉末,和壁爐裡飄出的粉末連成一線,在地毯上畫出個巨大的圓圈,將她和聖誕樹圈在中央。圓圈裡的水漬開始冒泡,暗紅的液體中浮出無數細小的碎片——有去年聖誕的彩燈玻璃,有她給盧卡斯織的圍巾線頭,還有半塊咬過的薑餅,上麵的糖霜還保持著牙齒的印記。
“流浪漢說,圓圈裡的雪不會化。”盧卡斯的臉突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她的額頭,他的眼睛裡映著跳動的漿果紅光,“就像我們說過的話,永遠不會消失。”他的指尖指向茶幾,那裡的水果硬糖已經全部融化,黑色的糖漿在桌麵上緩緩流動,拚出最後幾個字:“雪停了,該留下了。”
艾莉森的腳踝突然傳來鑽心的疼,她低頭看見地毯上的膠質已經鑽進了鞋底,順著縫隙爬上她的皮膚,和手腕上的血痕連成一片。那些冬青根須正從地毯下鑽出來,像無數條細小的蛇,纏住她的腳踝往上爬,根須上的倒刺勾住她的襪子,刺進皮肉裡,帶來冰涼的麻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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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樹頂的陰影裡傳來“咯吱”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上麵踩踏樹枝。艾莉森猛地抬頭,看見那個流浪漢不知何時站在了樹頂,兜帽下的臉依舊模糊,可手裡的拐杖卻指向她的方向,杖尖的星星刻痕對著她的眼睛,裡麵湧出的粉末像細小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瞬間化成冰冷的水珠。
“他在數漿果。”盧卡斯的呼吸帶著甜膩的腐朽氣,“一顆漿果代表一個等待的夜晚,等漿果數完……”他的聲音突然卡住,像被什麼東西堵住,艾莉森看見他的喉嚨裡鑽出一片冬青葉,葉片上還沾著暗紅的汁液,“我們就能永遠待在聖誕夜了,再也不用等下一個冬天。”
壁爐裡的灰燼徹底涼了下去,可那些新生的冬青枝卻還在瘋狂生長,枝條穿過牆壁的裂縫,在天花板上織成密不透風的網,將窗外的雪光徹底擋住。客廳裡隻剩下漿果的紅光在閃爍,照亮艾莉森越來越蒼白的臉,和她手腕上那圈已經發黑的印記。
她最後掙紮了一下,指尖碰到了地上的水果刀,刀柄上還沾著她的指紋。可剛握住刀柄,那些灰黑色的粉末就順著刀柄爬上來,鑽進她的指甲縫裡,讓她的手指瞬間失去力氣,刀子再次“哐當”落地,聲響卻被冬青葉的沙沙聲吞沒,連一絲回音都沒留下。
流浪漢在樹頂輕輕晃動拐杖,杖尖的星星刻痕突然亮起紅光,和聖誕樹上的漿果遙相呼應。那些纏繞在艾莉森身上的冬青枝突然收緊,尖刺深深紮進皮肉,她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被枝條吸走,順著葉脈流進那些紅漿果裡,讓它們變得更加飽滿。
“雪真的停了。”盧卡斯的聲音變得溫柔,像去年聖誕夜他在她耳邊說的悄悄話,“你看,今年的冬青沒有等錯人。”
艾莉森的視線開始模糊,最後映入眼簾的,是盧卡斯臉上那熟悉的小虎牙,和他眼角不斷滲出的暗紅液體,像在哭,又像在笑。那些紅漿果的紅光在她眼前旋轉,變成無數個聖誕夜的星星,而手腕上的印記終於停止了疼痛,變得暖暖的,像去年盧卡斯握著她的手心溫度。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真的停了,月光透過冬青枝的縫隙照進來,在地毯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客廳裡的薑餅香味漸漸淡去,隻剩下冬青葉的清苦氣息,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腥,在寂靜的空氣裡慢慢飄散。而那串鈴鐺,在無人察覺的角落輕輕晃了一下,發出最後一聲脆響,像在為這個永遠停駐的聖誕夜,畫上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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