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裡的火焰突然“劈啪”炸開,火星濺在羊毛地毯上,燙出幾個深色的小點。盧卡斯後頸的寒毛像被無形的手撩撥,驟然豎起又簌簌發抖,他甚至能感覺到那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在尾椎骨處凝成一塊冰冷的疙瘩。艾莉森握著熱可可的手指猛地收緊,骨節泛白,杯壁上的水汽在她手背上洇出蜿蜒的水痕,從虎口一直爬到手腕,宛如某種無聲的警告正在皮膚下蔓延。
“你聽到了嗎?”她的聲音比預想中更輕,像一片雪花落在滾燙的玻璃上,尾音裹著壁爐裡未燃儘的鬆木氣息微微發顫。窗外的雪還在下,鵝毛般的雪片拍打玻璃,發出沙沙的輕響,卻蓋不住客廳裡那絲若有似無的異響。聖誕樹頂的星星彩燈明明滅滅,暖黃的光線下,盧卡斯的側臉被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他咬著下唇的弧度太深,幾乎要在唇上留下齒痕,繃緊的下頜線像用刻刀鑿過的岩石,還有眼底一閃而過的猶豫,像被風吹動的燭火,明明滅滅間被艾莉森精準捕捉。
盧卡斯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乾澀的“咕咚”聲,他伸手去夠壁爐旁的火鉗,金屬柄上的鏽跡蹭在掌心,留下粗糙的觸感。火鉗與壁爐架的碰撞聲在寂靜的客廳裡格外刺耳,像敲碎了某種脆弱的平衡。“老房子的管道聲而已。”他說,聲音刻意壓得平穩,卻在火鉗碰到柴火的瞬間頓住了——聖誕樹後方的陰影裡,掛著的冬青枝不知何時垂落下來,原本飽滿的葉片邊緣開始卷曲,尖端的紅漿果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變暗,從鮮亮的櫻桃紅褪成暗沉的豬肝色,像凝固的血珠懸在枝椏上。
艾莉森的視線膠著在那串冬青上,呼吸不由自主地變輕。去年聖誕,盧卡斯就是踩著這樣的雪,抱著一大束冬青闖進她的公寓,枝椏上還沾著他灰色圍巾上的絨毛,他笑著說“冬青要配雪才夠聖誕”,那時的冬青綠得發亮,漿果紅得像要滴出水來。可現在那抹鮮綠卻透著詭異的死氣,葉片背麵甚至泛出灰敗的黃色,她甚至能聞到空氣裡若有似無的腐葉味,混雜著廚房飄來的聖誕薑餅甜香,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矛盾氣息,甜膩中裹著腐朽,像裹著糖霜的毒藥。
“它在動。”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得很遠,像從另一個房間傳來。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馬克杯的杯耳,陶瓷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鑽進心臟,讓她想起小時候外婆坐在壁爐旁的搖椅上,用布滿皺紋的手摩挲著她的頭發說:“聖誕夜的冬青不能碰陰影裡的,那是給過路鬼魂留的路標,碰了就會被纏上。”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聖誕樹突然輕輕搖晃了一下,掛在枝頭的鈴鐺沒響,倒是頂星的燈光“滋啦”一聲熄滅了半盞,客廳的光線驟然暗了下去。
盧卡斯猛地回頭,火鉗“哐當”掉在地上,在地毯上砸出沉悶的聲響。他的瞳孔在驟然變暗的光線裡放大,像受驚的獸類,艾莉森清晰地看見他眼底的恐懼——不是對黑暗的恐懼,而是對某種被戳破的秘密的恐慌,像藏在口袋裡的玻璃碎片終於被人發現。他的肩膀繃得像拉滿的弓弦,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卻還是強裝鎮定地彎腰撿火鉗:“風吹的,外麵雪太大了。”
可艾莉森已經注意到他藏在身後的手——那隻手正死死攥著什麼,指縫間露出半截褪色的紅繩。那是去年聖誕她送他的平安繩,紅繩上編著小小的鈴鐺,他當時寶貝得很,說要戴到永遠。此刻那截紅繩卻像被水泡過般發皺,邊緣還沾著一點深褐色的汙漬,在跳躍的火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像乾涸已久的血跡。
壁爐的火焰突然矮了下去,橘紅色的火苗縮成小小的一簇,客廳裡的溫度驟降。艾莉森打了個寒顫,裸露的腳踝像踩進冰水裡,眼角的餘光瞥見沙發扶手上的聖誕襪——那是她早上親手掛上去的,米白色的襪子上繡著綠色的鬆枝,裡麵還放著給盧卡斯準備的水果硬糖和杏仁,現在襪口卻敞開著,仿佛有什麼東西剛剛從裡麵鑽出來,留下一道淺淺的灰痕,像蛇一樣蜿蜒著爬向壁爐,消失在柴火堆的陰影裡。
“我們該離開這裡。”她站起身,膝蓋撞到茶幾的瞬間,木質的碰撞聲讓她渾身一顫,這時她聽見盧卡斯急促的呼吸聲,像被捂住口鼻的人在掙紮。他沒有反駁,隻是盯著那串垂落的冬青,喉結又動了動,像是有話堵在喉嚨裡,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艾莉森看著他顫抖的指尖撫過壁爐架上的相框——那是他們去年在聖誕樹下的合影,照片裡的盧卡斯笑得眉眼彎彎,露出兩顆小虎牙,手裡舉著的冬青枝綠得發亮,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發梢,連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陰影裡的冬青枝又晃了晃,這次艾莉森看得真切:一片葉子緩緩飄落,打著旋兒往下墜,卻在距離地毯還有半寸的地方憑空消失了,隻留下一縷極淡的白煙,像誰無聲的歎息,很快被壁爐的熱氣吹散。盧卡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滾燙,燙得像要燒起來,與指尖的冰涼形成詭異的溫差,讓艾莉森想起冬天裡凍在雪地裡的石頭,表麵冰寒,內裡卻藏著某種壓抑的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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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找東西。”他終於開口,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個字都帶著毛刺,“去年我把它的‘禮物’埋在了冬青樹下。”艾莉森的心臟驟然縮緊,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骨頭都在發顫,卻在他眼底看到了更深的痛苦——那是比恐懼更沉重的東西,像壁爐裡燒不透的木炭,悶著足以燎原的愧疚,還有一絲她不敢深究的、近乎絕望的恐懼。
窗外的風雪突然變大,拍打窗戶的聲音像無數隻手在叩門,“啪啪啪”的聲響密集而急促,仿佛下一秒玻璃就要碎裂。聖誕樹頂僅剩的半盞星燈徹底熄滅,黑暗像潮水般湧來,瞬間淹沒了客廳。就在這時,艾莉森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甜膩、溫熱,混雜著盧卡斯掌心傳來的、屬於冬青枝的苦澀氣息,在冰冷的空氣裡彌漫開來,纏住了她的呼吸。
黑暗中,艾莉森的手腕被盧卡斯攥得更緊,那滾燙的溫度幾乎要烙進皮膚裡。她想開口,喉嚨卻像被凍住的湖麵,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能任由那股血腥味順著鼻腔鑽進肺裡,甜得發膩,又帶著鐵鏽般的腥氣,和記憶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詭異地重疊。
“是……是去年那個流浪漢。”盧卡斯的聲音在黑暗中炸開,每個字都裹著冰碴,“聖誕夜他在門口討吃的,我趕他走時……他摔在了冬青叢裡,頭磕在石頭上。”火鉗落地的聲響還在耳邊回蕩,此刻卻成了他話語的注腳,鈍重得讓人胸口發悶。艾莉森猛地想起去年聖誕夜的爭吵——盧卡斯回來時圍巾上沾著暗紅的汙漬,他說是雪水混了泥土,她當時信了,像信他說的“冬青要配雪才夠聖誕”一樣堅定。
壁爐裡的火苗徹底熄滅了,最後一點橘紅的光消失時,聖誕樹後方的陰影突然湧動起來,像活物的舌頭舔過地麵。那串冬青枝劇烈地搖晃著,卷曲的葉片嘩嘩作響,暗沉的漿果“啪嗒”一聲墜落,砸在地毯上卻沒發出聲響,隻在接觸的地方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像雪地裡滲開的血。艾莉森的腳邊傳來冰涼的觸感,像有細蛇順著腳踝往上爬,她低頭時,看見地毯上的灰痕正順著聖誕襪的軌跡蔓延,在她腳邊盤成一個詭異的圈。
“它要的不是禮物,是我。”盧卡斯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平靜得像暴風雨前的死寂。他鬆開艾莉森的手腕,轉身走向那串冬青,黑暗中他的輪廓被窗外偶爾閃過的雪光勾勒出來,像要走進畫裡的影子。艾莉森想拉住他,指尖卻隻碰到一片冰冷的空氣,她聽見自己的尖叫卡在喉嚨裡,變成破碎的嗚咽——盧卡斯的手剛碰到冬青枝,那些卷曲的葉片就猛地舒展,像無數隻綠色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臂,暗紅的漿果炸開,濃稠的汁液濺在他手背上,像瞬間凝固的血痂。
窗外的風雪突然停了,世界安靜得可怕,隻有聖誕樹上未響的鈴鐺在黑暗中輕輕晃動。艾莉森的視線穿過盧卡斯僵硬的背影,看見聖誕樹頂的陰影裡,緩緩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穿著破爛的大衣,手裡攥著半塊融化的薑餅,正是去年那個總在街角徘徊的流浪漢。他的臉隱在陰影裡,隻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像兩簇幽綠的鬼火,正盯著盧卡斯被冬青纏住的手臂。
“冬青記仇啊。”流浪漢的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混著雪水的潮氣飄過來,“你埋它根下的東西,該還了。”話音未落,盧卡斯突然發出一聲悶哼,他的手臂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冬青的枝椏正順著他的皮膚往裡鑽,葉片上的鋸齒在他手腕留下細密的血痕,像去年平安繩上的鈴鐺紋路。艾莉森終於尖叫出聲,抓起茶幾上的水果刀衝過去,卻在距離盧卡斯一步遠的地方停住——她的腳踝被地毯上的灰痕死死纏住,那些灰痕正變成濕漉漉的藤蔓,上麵還沾著暗紅的泥點,和去年盧卡斯圍巾上的汙漬一模一樣。
壁爐裡的柴火不知何時重新燃起,卻燒得劈啪作響,火光映在盧卡斯痛苦的臉上,他的眼睛裡映出聖誕樹頂的陰影,映出艾莉森驚恐的臉,最後定格在自己手腕上那串正在變黑的平安繩上。“對不起……”他的聲音輕得像雪花落地,“我不該埋掉他的拐杖……”
話音落下的瞬間,冬青枝突然劇烈收縮,紅漿果徹底變成了黑色,像一顆顆腐爛的眼睛。盧卡斯的身體猛地繃緊,接著軟軟地倒下去,手臂上的冬青枝迅速枯萎,變成一捧灰黑色的粉末,被壁爐裡的風吹散在空氣裡。艾莉森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灰粉中,腳踝上的藤蔓卻在這時鬆開,化作一縷青煙鑽進壁爐。
窗外的雪還在下,聖誕樹頂的星燈重新亮起,暖黃的光線灑滿客廳,壁爐裡的鬆木燃得正旺,飄來熟悉的聖誕香氣。艾莉森癱坐在地毯上,手裡還握著那把水果刀,刀刃上沾著一滴暗紅色的汁液,像沒乾的血跡。她抬起頭,看見聖誕樹後方的陰影裡,新的冬青枝正從牆壁裡鑽出來,葉片綠得發亮,紅漿果飽滿得像要滴出水來,枝椏上還纏著半截灰色的圍巾絨毛,和去年盧卡斯帶來的那束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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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茶幾上的聖誕襪,不知何時又鼓了起來,裡麵的水果硬糖滾落在地毯上,裹著灰黑色的粉末,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艾莉森的手指還在發抖,水果刀“哐當”掉在地毯上,與之前火鉗落地的聲響重疊,像某種不祥的回音在客廳裡盤旋。她盯著那串新生的冬青枝,葉片上的水珠明明是剛滲出來的,卻透著刺骨的寒意,滴在地毯上的水漬迅速暈開,邊緣泛著和漿果一樣的暗紅。
“盧卡斯?”她試探著開口,聲音嘶啞得幾乎認不出自己。客廳裡隻有壁爐的劈啪聲和窗外雪落的沙沙聲,回應她的是聖誕樹頂星燈閃爍的頻率——那燈光忽快忽慢,亮滅的節奏竟和她急促的心跳重合,像在模仿某種呼吸。她忽然想起去年聖誕盧卡斯教她掛彩燈時說的話:“聖誕燈要像心跳一樣跳才熱鬨。”可此刻這跳動卻像一隻無形的手,攥著她的心臟反複收緊。
茶幾上的薑餅香味越來越濃,甜得發膩,蓋過了剛才的腐葉味,卻讓她胃裡一陣翻湧。她低頭時,看見滾落在腳邊的水果硬糖上,灰黑色的粉末正順著糖紙的褶皺緩緩流動,在地毯上拚出歪歪扭扭的字跡——像個“等”字,最後一筆拖得很長,蜿蜒著指向聖誕樹的陰影。
艾莉森猛地抬頭,那串新抽芽的冬青枝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小的鈴鐺,紅繩係著,正是去年平安繩上的樣式。鈴鐺隨著壁爐的熱氣輕輕晃動,卻沒發出半點聲響,隻有鈴舌上沾著的暗紅汙漬在燈光下閃閃爍爍。她忽然想起盧卡斯說的“拐杖”,那個流浪漢總是拄著一根磨得發亮的木拐杖,去年聖誕夜她在窗邊見過,拐杖頂端還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星星。
“他的拐杖……在壁爐裡?”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壁爐裡的火焰突然“轟”地竄高,火星濺到爐邊的地毯上,燙出的焦痕竟和剛才的水漬連成一片,像幅扭曲的地圖。艾莉森踉蹌著爬過去,火鉗還躺在地上,她抓起它伸進柴火堆裡翻攪,金屬碰撞聲中,果然碰到了硬物——一根燒得半焦的木拐杖,頂端的星星刻痕還能辨認,隻是邊緣沾著的灰黑色粉末,和地毯上的一模一樣。
就在她碰到拐杖的瞬間,聖誕樹頂的星燈徹底熄滅,客廳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這次沒有風雪聲,隻有耳邊傳來輕柔的呼吸聲,像有人趴在她肩頭,帶著冬青葉的苦澀氣息。“冬青要配雪才夠聖誕啊。”是盧卡斯的聲音,笑著說的,和去年闖進門時一模一樣,可尾音卻纏著冰冷的寒意,“你看,雪還在下呢。”
艾莉森猛地回頭,黑暗中,一雙熟悉的手從陰影裡伸出來,指尖沾著新鮮的冬青汁液,正慢慢撫上她的臉頰。那雙手曾經抱著冬青枝笑出小虎牙,曾經攥著平安繩說要戴到永遠,可現在掌心的溫度卻和壁爐裡的灰燼一樣冰涼。她聞到了盧卡斯圍巾上的絨毛氣息,混雜著腐葉的腥甜,還有那抹化不開的鐵鏽味——和去年他圍巾上的汙漬、和拐杖上的粉末、和冬青漿果的汁液,一模一樣。
“留下來陪我吧。”盧卡斯的聲音在耳邊低語,帶著薑餅的甜香,“今年的冬青,要兩個人看才夠聖誕。”聖誕樹後方的陰影裡,新的冬青枝正瘋狂生長,綠得發亮的葉片攀著牆壁蔓延,紅漿果一顆顆飽滿起來,像無數隻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她。艾莉森的手指被那雙手輕輕握住,掌心的紅繩鈴鐺終於發出了聲響,清脆的鈴聲裡,她看見自己的手腕上,正慢慢浮現出和盧卡斯一樣的血痕,像被冬青枝悄悄纏上的印記。
窗外的雪還在下,鵝毛般的雪片覆蓋了玻璃上的指紋,也覆蓋了遠處街角那個模糊的流浪漢身影。客廳裡的薑餅香味越來越濃,甜膩中裹著腐朽,壁爐裡的拐杖還在燃燒,火星帶著灰黑色的粉末飄向聖誕樹,落在新生的冬青枝上,像給這詭異的聖誕夜,撒上了一層冰冷的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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