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的指甲深深掐進毛線手套裡,指腹能摸到針織紋路被冷汗浸出的濕痕。壁爐裡的火焰劈啪作響,把客廳牆上的麋鹿掛鐘影子拉得老長,時針正卡在午夜十二點的位置。
“都說了沒事。”她對著手機屏幕扯出一個僵硬的笑,鏡頭那頭的閨蜜還在絮叨平安夜獨自待在老宅有多冒險,“盧卡斯半小時前就到了,我們正準備拆禮物呢。”
掛掉電話的瞬間,笑容從她臉上蒸發。客廳裡隻有她一個人,壁爐的火光在地板上投下晃動的陰影,像某種無聲的窺視。盧卡斯確實該半小時前到,但現在隻有玄關處那盞老式吊燈亮著,暖黃的光線勉強照亮半條走廊,儘頭通往閣樓的樓梯隱沒在更深的黑暗裡。
“哢嗒。”
細微的聲響從頭頂傳來,像是有人踩在閣樓的木板上。艾莉森猛地抬頭,天花板上的吊燈晃了晃,玻璃燈罩碰撞出細碎的輕響。這座維多利亞時期的老宅是她祖母留下的遺產,閣樓從來沒裝過暖氣,這個季節本該空無一人。
她抓起沙發上的拆信刀攥在手裡,金屬冰涼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到後頸。上周清理閣樓時發現的那本泛黃日記還放在茶幾上,祖母娟秀的字跡在平安夜顯得格外詭異——“聖誕夜的腳步聲會帶走說謊的人”。
“艾莉森?”
盧卡斯的聲音突然從玄關傳來,伴隨著鑰匙轉動鎖孔的輕響。艾莉森幾乎是跳著轉過身,看見盧卡斯背著雙肩包站在門口,圍巾上沾著未化的雪花,鼻尖凍得通紅。
“你怎麼才來?”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握緊拆信刀的手指關節泛白。
盧卡斯抖了抖外套上的雪,眼神掃過茶幾上的日記時頓了頓:“路上雪太大堵車了。怎麼不開走廊燈?”他邊說邊走向樓梯開關,“我剛才在樓下好像聽見閣樓有聲音,還以為你上去了。”
艾莉森的呼吸驟然停滯。她明明一直坐在客廳,誰會在閣樓?
就在盧卡斯的手指即將碰到開關時,閣樓上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一步、兩步,緩慢地挪動著,像是有人拖著沉重的鎖鏈在行走。吊燈再次劇烈搖晃起來,客廳的光線忽明忽暗,將盧卡斯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扭曲成怪異的形狀。
“你看日記了?”盧卡斯突然轉過身,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完全不像平時那個陽光開朗的模樣,“祖母說的腳步聲,其實是真的。”
艾莉森後退半步撞到沙發,拆信刀“哐當”一聲掉在地毯上。她這才發現盧卡斯的圍巾下露出一截銀色的鏈子,末端掛著的黃銅鑰匙與日記裡夾著的那把閣樓鑰匙一模一樣。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對不對?”她的聲音發緊,突然想起盧卡斯執意要在平安夜過來的反常,想起他剛才說“聽見閣樓有聲音”時過於平靜的語氣,“你根本不是堵車,你早就來了,在閣樓裡——”
腳步聲突然停了。
整座房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壁爐的火焰不知何時已經熄滅,隻有窗外透進的月光照亮盧卡斯嘴角那抹詭異的微笑。他緩緩抬起手,掌心攤開,裡麵躺著一枚鏽跡斑斑的鈴鐺,正是日記裡提到的、祖母失蹤前最後戴著的聖誕鈴鐺。
“聖誕快樂,艾莉森。”他輕聲說,閣樓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這次卻像是在頭頂正上方,“你剛才對閨蜜說‘沒事’的時候,有沒有聽見自己說謊的聲音?”
月光突然被烏雲遮住,客廳徹底陷入黑暗。艾莉森在徹底失去意識前,隻聽見盧卡斯的笑聲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還有那枚黃銅鈴鐺冰冷的碰撞聲,在平安夜的寂靜裡,敲碎了所有偽裝的平靜。
黑暗中,艾莉森感覺有冰冷的東西擦過臉頰。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客廳的地毯上,壁爐早已熄滅,隻有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劃開一道慘白的光帶。
盧卡斯不見了。
玄關的吊燈還亮著,但走廊儘頭的樓梯口被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籠罩,閣樓的腳步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無的鈴鐺聲,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艾莉森掙紮著坐起身,手指摸到一片潮濕的液體,低頭一看,月光下那抹暗紅在地毯上暈開,像極了聖誕冬青果的顏色。
是拆信刀。剛才慌亂中掉落時,刀刃劃破了她的手背。
茶幾上的日記被翻開到新的一頁,祖母的字跡變得潦草扭曲,像是在極度恐懼中寫下的——“當鈴鐺響起,說謊者的影子會被偷走”。艾莉森下意識地看向牆壁,月光下她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牆上,可本該站在她身邊的盧卡斯,影子卻憑空消失了。
“盧卡斯?”她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裡蕩出回音。玄關的鑰匙還插在鎖孔裡,他不可能離開。唯一的可能是……他去了閣樓。
樓梯扶手積著薄薄的灰塵,艾莉森扶著冰涼的木欄杆往上走,每一步都踩在吱呀作響的木板上。鈴鐺聲越來越清晰,叮鈴、叮鈴,伴隨著某種布料摩擦的沙沙聲。閣樓的門虛掩著,透出微弱的光線,那是她上周留下的應急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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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開門的瞬間,寒氣撲麵而來。閣樓裡堆滿了祖母的舊物,聖誕裝飾用的彩球和花環散落一地,應急燈的光線剛好照亮中央的搖椅,上麵坐著一個穿著深紅色聖誕裙的女人背影,銀發上彆著那枚鏽跡斑斑的鈴鐺。
“祖母?”艾莉森的聲音發顫。祖母明明在十年前的平安夜失蹤了,警方最後隻在閣樓發現了這枚鈴鐺。
女人緩緩轉過身,臉上布滿了歲月的溝壑,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正直勾勾地盯著艾莉森:“你又說謊了,孩子。”她的聲音像生鏽的鐵器摩擦,“剛才在電話裡說‘沒事’,現在又在心裡騙自己不害怕。”
鈴鐺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叮鈴鈴的響聲刺得艾莉森耳膜發痛。她這才發現搖椅旁還站著一個人,是盧卡斯,他低著頭,雙手被一根粗麻繩捆在身後,脖頸處有一圈明顯的勒痕。
“他也在說謊。”祖母的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枯瘦的手指指向盧卡斯,“他說堵車,其實是在樓下聽了你半小時的電話;他說聽見聲音,其實早就知道閣樓裡有什麼。”
盧卡斯猛地抬起頭,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影子在應急燈的照射下貼在牆壁上,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一點點拉長、剝離,邊緣處泛起淡淡的黑煙。
“聖誕夜要誠實啊。”祖母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紅色的裙擺像融化的血漬滲入地板,“你們藏在心裡的秘密,比閣樓的黑暗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