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急燈的光圈在地麵上微微晃動,映照著飄散的灰塵,如同幽靈般緩慢舞動。死寂中,隻有兩人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心臟仍在耳膜裡狂跳的餘響。
盧卡斯的手指因用力過度而微微痙攣,他艱難地鬆開緊握獵刀刀柄的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鮮血和冰冷的刀柄幾乎黏在了一起。他撕下內襯衣角,胡亂地纏繞在手上,動作機械,目光卻死死地盯著那本攤開在地上的祖母日記。
艾莉森靠著他,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冰冷。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本日記此刻安靜得可怕,紙頁上再沒有任何異動,那個"鈴鐺眼睛"的圖案也恢複了死物的狀態,隻是周圍有一圈焦黑的痕跡,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燒過。
"它…死了嗎?"她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
盧卡斯沒有立刻回答。他撐著膝蓋,艱難地站起身,每一步都感覺像是踩在棉花上。他走到日記前,用獵刀刀尖——那上麵還殘留著銀光灼燒後的微熱和暗紅液體的痕跡——小心翼翼地翻動那頁紙。
紙頁背麵,以及下麵的幾頁,都是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瘋狂和警告都濃縮並消耗在了剛才那一頁上。
但當他將刀尖靠近那焦黑的圖案時,金屬竟然發出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嗡鳴,刀尖微微震顫。
"沒有。"盧卡斯的聲音低沉而肯定,"它隻是…暫時沉睡了。或者,轉移了。"
他抬起頭,赤紅的眼睛掃過破碎的門框,那裡隻剩下飛灰和木屑。"地底那個東西被重創了,銀和血激活的法陣把它壓了回去。但它…"他用刀尖點了點日記,"這個東西,連接的不是地底。它像是…一個回聲,一個更遙遠、更古老東西的回聲。我們剛才差點把它徹底叫醒。"
艾莉森也掙紮著站起來,撿起滾落的應急燈。光束雖然穩定,但似乎比之前暗淡了些許。"祖母…她到底知道多少?她是在警告,還是…"她不敢說下去。
"也許她以為自己是在警告。"盧卡斯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但她寫下的每一個字,都可能成了那東西的誘餌。"銀是枷鎖,也是鑰匙"…"血脈是路標,也是祭品"…"他重複著日記上的話,"我們用自己的血和銀,差點親手打開它想要的"門"。"
一陣寒意竄上艾莉森的脊背,比地下室的寒冷更刺骨。
就在這時,應急燈的光束邊緣,似乎照到了日記本更下麵一點的什麼東西。那木箱裡似乎不止有日記。
盧卡斯也注意到了。他用刀尖撥開日記本,下麵露出了另一本更薄、皮質封麵、沒有任何標識的小冊子。看起來像是一本隨身的備忘錄。
他對艾莉森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將光束集中過去。
盧卡斯用刀尖小心地挑開皮質封麵。裡麵的字跡與日記上那種癲狂混亂完全不同,是一種極度克製、甚至冷靜到可怕的筆跡,仿佛書寫者在用全部意誌力壓製著什麼。
開篇的第一句就讓兩人的呼吸幾乎停止。
「他們以為祂沉睡在銀礦深處,以鈴鐺為耳,以鮮血為食。他們錯了,那隻是祂褪下的繭殼,是祂上一次呼吸留下的回響。」
「真正的祂,居於所有"寂靜"之後,所有"低語"之前。鈴聲不是祂的召喚,而是世界靠近祂時,摩擦產生的…噪音。」
「銀,是隔絕這噪音的屏障,也是…放大特定頻率、讓感知祂成為可能的共鳴器。我們的血脈,是唯一能在這頻率下保持片刻清醒的…可憐天賦。」
「教堂建在最大的銀礦脈之上,不是為了鎮壓,最初的建造者愚蠢地認為那是為了"聆聽神諭"。他們是第一批祭品。」
「法陣…是後來者刻下的,不是我們。是另一群知曉真相的人,他們試圖用這礦脈的銀和竊取來的知識,建造一個牢籠,關住那個"回響",那個繭殼。他們幾乎成功了。」
「但牢籠總有縫隙。"回響"會滲透,會模仿,會低語。它會尋找血脈,試圖讓我們…成為新的繭,成為祂下一次呼吸的通道。」
「絕不能讓它成功。絕不能讓它徹底連接。繭殼蘇醒已是災難,若讓真正的"祂"投來一瞥…」
字跡在這裡驟然停止。後麵幾頁被徹底撕掉了,隻留下粗糙的毛邊。
盧卡斯和艾莉森久久無言。地下室裡的寂靜仿佛有了新的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地底那個讓他們幾乎喪命的恐怖存在,竟然隻是某個更古老東西褪下的"繭殼"或"回響"?那真正的"祂"究竟是什麼?
而小鎮教堂的曆史,銀礦的意義,他們家族血脈的特殊性,甚至這個保護了他們的法陣…全都源於一個巨大而可怕的錯誤和後續的、絕望的補救。
"另一群知曉真相的人…"艾莉森喃喃道,"是誰?"
盧卡斯沉默地搖頭。他的目光落在被撕掉的頁麵上,那些毛邊似乎暗示著一種急迫甚至是恐慌。
突然,一陣輕微的、有節奏的敲擊聲從教堂大廳的方向傳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篤…篤…篤…
聲音很輕,但在死寂中異常清晰。不是鈴聲,不是低語,也不是撞擊…而是某種…更接近人類的信號?
盧卡斯示意艾莉森留在原地,自己則弓著身子,如同潛行的獵豹,無聲而警惕地摸向破碎的地下室門口。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望向昏暗的教堂大廳。
聲音來自教堂那扇被他們堵死的大門。有人在外麵,用一種穩定而堅持的節奏,敲擊著門板。
緊接著,一個壓低的、焦急的、屬於人類的聲音隱約穿透了進來:"…裡麵還有人嗎?艾莉森?盧卡斯?天快亮了…趁現在…快出來!"
是那個老警長文斯的聲音!
盧卡斯和艾莉森對視一眼,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疑。天快亮了?他們感覺在地下室隻度過了幾個小時,但黑夜似乎真的正在褪去,窗外透入的不再是純粹的黑,而是一種深沉的墨藍色。外麵的那些東西呢?那個聖誕老人呢?那些傀儡呢?鈴聲呢?一切都消失了。
"小心陷阱。"盧卡斯用口型對艾莉森說,眼神依舊警惕。那本備忘錄裡的內容讓他無法再相信任何事。
艾莉森點點頭,但眼中卻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或許…或許他們真的熬過了最恐怖的部分?
盧卡斯深吸一口氣,對著門外喊道:"文斯?外麵什麼情況?"
敲門聲驟然停止。外麵的聲音似乎鬆了口氣,但依舊壓得很低:"謝天謝地!你們還活著!它們…它們天快亮時就退了,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一樣…但街上…街上有些不對勁。你們快出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盧卡斯猶豫了一下。他回頭看了看地下室,看了看那本可怕的備忘錄,還有地上殘留的飛灰和法陣的焦痕。留在這裡,並不意味著安全。那個"回響"隻是被重創,並未消失。而那遙遠的"叮鈴"聲,仿佛還縈繞在意識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