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山環抱的穀地中央，有一汪像被打碎的藍寶石般的湖泊，名叫琉璃湖。湖水永遠是溫的，哪怕寒冬臘月也不結冰，湖底沉著無數透明的琉璃片，月光照下來時，整個湖就像裝著一肚子的星星，輕輕晃一下，星星就會順著漣漪爬到岸邊。
湖邊住著一位織網人，是個穿粗布麻衣的老爺爺，大家都叫他漁伯。他的手上布滿老繭，卻能織出最精巧的漁網——用湖邊蘆葦的纖維做線，混著晨露凝結的銀絲，織出來的網在水裡幾乎看不見，卻能網住月光、星光，甚至是水裡的悄悄話。漁伯不打魚，他網的是“湖的夢”，每天清晨把網撒下去，傍晚收上來，網兜裡總會裝滿亮晶晶的夢珠，有的像魚，有的像花，有的像遠處的山。
這些夢珠是給湖邊生靈的禮物：失眠的青蛙會來討一顆“睡蓮夢”，放在荷葉上就能夢見自己浮在水麵曬太陽；膽小的蝦米想要“勇氣夢”，握在手裡就能敢從石頭縫裡探出頭；最特彆的是“回憶夢”，隻有在月圓之夜才能網到，裡麵藏著誰忘了的往事，送給需要的人，就能想起那些溫暖的片段。
這天傍晚，漁伯正準備收網，卻發現漁網像被什麼東西拽住了，沉在水裡紋絲不動。他拉了拉，網繩上傳來輕輕的震動，像有誰在水下歎氣。“是湖裡的老朋友嗎？”漁伯對著湖麵喊，他知道湖裡住著許多靈物，有時會借漁網玩捉迷藏。
水麵“咕嘟”冒了個泡，浮起一片巨大的荷葉，葉上坐著個穿綠裙子的小姑娘，頭發是水草做的，眼睛像兩汪淺綠的湖水。“漁伯，”她的聲音帶著水汽，“我是湖靈阿漾，我的‘記憶珍珠’被水草纏住了，能不能借你的網幫我撈上來？”
漁伯這才注意到，湖中央的水草叢裡，確實閃著一串微弱的光，像被遺忘的項鏈。“當然可以。”他把漁網重新撒下去，這次特意繞開水草，慢慢往光團那邊攏。阿漾坐在荷葉上幫忙指路：“往左一點，小心那叢帶刺的水芹，去年它勾破了我的裙子。”
漁網慢慢收緊，終於把那串珍珠兜了上來。珍珠有大有小，大的像櫻桃，小的像米粒，每顆裡麵都裹著一個小小的影子：有的是小魚在吐泡泡，有的是蜻蜓點水的瞬間，還有的是很久以前，一個放牛娃掉進湖裡又被救起的畫麵。“這些是琉璃湖的記憶，”阿漾捧著珍珠，眼睛有點濕，“要是丟了，湖就會慢慢忘了自己是誰，水也會變涼的。”
漁伯幫她把珍珠串好，發現最中間那顆最大的珍珠上有道裂紋，裡麵的影子模糊不清。“這顆怎麼了？”他問。阿漾歎了口氣：“前天來了群遊客，往湖裡扔了好多垃圾，有個塑料袋纏住了這顆珍珠，它受了驚嚇，把裡麵的記憶藏起來了——那是最早的時候，漁伯的爺爺幫湖修堤岸的事呢。”
漁伯摸了摸那顆珍珠，想起小時候爺爺說過，他年輕時確實幫琉璃湖加固過堤岸，還在岸邊種了許多蘆葦，說這樣湖就不會寂寞了。“彆擔心，”漁伯說，“我知道怎麼讓它記起來，蘆葦的露水能讓珍珠開心。”
他帶著阿漾來到湖邊的蘆葦叢，摘下沾滿露水的蘆葦葉，輕輕擦拭珍珠上的裂紋。阿漾也唱起了湖的歌謠，那調子軟軟的，像水波在石頭上打旋。擦著擦著，珍珠突然亮了起來，裂紋慢慢消失了，裡麵的影子清晰起來：年輕的爺爺扛著鋤頭，在湖邊挖坑，阿漾的奶奶——那時還是個紮著羊角辮的小湖靈，正往他的水壺裡偷偷放蓮子。
“記起來了！記起來了！”阿漾拍著手笑，水草頭發上開出了小小的白蓮花。珍珠串在她手裡發出叮咚的響聲，像一串會唱歌的水滴。
就在這時，岸邊傳來“嗚嗚”的哭聲。一隻小鴨子趴在石頭上，翅膀濕淋淋的，旁邊丟著個空的麵包袋。“我找不到媽媽了，”小鴨子的眼淚掉在湖裡，濺起小小的漣漪，“媽媽說讓我在柳樹下等，可我追著麵包屑跑遠了，現在不知道柳樹在哪兒了。”
阿漾把珍珠串舉起來，對著小鴨子照了照，珍珠裡立刻映出一隻母鴨在柳樹下焦急轉圈的樣子。“往東邊走，”阿漾指著湖對岸，“看到那棵最高的柳樹了嗎？你媽媽就在那裡。”漁伯則從網兜裡掏出一顆“引路夢”，遞給小鴨子：“拿著這個，它會發光，媽媽能看到的。”
小鴨子叼著夢珠，搖搖擺擺地往東邊遊去，水麵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光痕。阿漾看著它的背影，突然說：“漁伯，我們織一張大漁網吧，把湖裡的垃圾都撈上來，再在岸邊種上警示牌，告訴大家不要亂扔東西，好不好？”
漁伯笑著點頭：“好啊，明天我就找村裡的孩子幫忙，他們都喜歡琉璃湖呢。”
第二天一早，漁伯帶著十幾個孩子來到湖邊，阿漾也叫來了湖裡的朋友：小魚用嘴銜著網繩，青蛙幫忙跳著傳遞網片，水鳥從空中指點哪裡垃圾多。大家忙了一整天，撈出了滿滿三筐垃圾，還在岸邊種了五塊木牌，上麵用紅漆寫著“愛護琉璃湖，就像愛護自己的家”。
傍晚收工的時候，阿漾送給每個孩子一顆小珍珠，裡麵藏著他們今天勞動的樣子。孩子們把珍珠串成項鏈，戴在脖子上，高興地說以後每個周末都來幫忙。漁伯則坐在湖邊，撒下他的月光漁網，這次網上來的夢珠特彆多，有孩子們的笑聲化成的，有小魚的尾巴掃出來的，還有一顆最大的，裡麵映著整個琉璃湖的樣子，像一顆裝著湖的小月亮。
夜深了，琉璃湖的水更亮了，湖底的琉璃片反射著月光，把岸邊的蘆葦都染成了銀色。漁伯坐在小船上，慢慢劃著槳，阿漾坐在船頭，手裡的珍珠串發出溫柔的光。他們在看湖裡的夢：小鴨子和媽媽依偎在一起，孩子們戴著珍珠項鏈在夢裡笑，連湖裡的石頭都在做夢，夢見自己長出了青苔的胡子。
漁伯的漁網晾在船邊，上麵還沾著湖水的味道。他想，明天的夢珠一定會更甜，因為琉璃湖記住了大家的好，也知道自己被好好愛著。槳聲輕輕的，水聲軟軟的，像誰在哼著搖籃曲，哄著整個湖和湖裡的所有生靈，慢慢進入甜甜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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