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的青銅鼎中,沉水香正騰起細煙。
荀子扶著漆木杖踏入聽政殿時,秦王正俯身審視一幅六國地圖。
“一彆數年,先生可曾見秦國變化?”
嬴政抬手示意內侍賜座,目光卻始終凝在荀子斑白的鬢角,上一次見他還跟在祖父秦昭王身邊,當時荀子的進言,顯然是沒有被接受的,以至於後來數年,荀子不再入秦。
荀子挺直腰背坐下,木杖在金磚上叩出清響:“老夫之見未曾改變。秦國‘佚而治,約而詳’的法家之效仍在,”他頓了頓,見嬴政不語,遂直言,“然王霸之辯,貴在因時而變。今六國垂亡,若隻恃刑名之威,終難服天下心。”
嬴政目光銳利,帶著無比強大的氣魄:“先生總說‘以德兼人者王’,可如今,秦為大勢,六國歸降不過舉手之間。”
“民心才是大勢所趨,”荀子直視秦王,蒼老的聲音裡帶著金石之音,“昔年商鞅徙木立信,靠的不僅是刑罰,更是‘信’之一字。今王上若想讓六國遺民真心歸附,需在‘法’之外,再築‘禮’之根基。”
嬴政沉默片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和荀子糾纏。
注意到殿門口露出的衣角,嬴政的神情下意識就柔軟了下來,叫荀子看得有些驚訝。
“扶蘇有意與先生一見,先生意下如何?”
“固所願也。”荀子微微頷首,態度溫和。
話音剛落,就聽見噠噠的腳步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歡快稚嫩的童音。
【是時候展示真正的魅力了!我來啦~】
荀子略顯訝異的回首,就看見了一個粉雕玉琢格外靈動的男童快步走了進來,雖然努力保持著穩重,但行走間那股活潑之氣怎麼也壓不下去。
“扶蘇見過荀先生。”
【是荀子!活的荀子!】
耳邊兩道聲音重疊,荀子微微睜大了眼睛,很快了然的笑了笑,長公子得天眷顧,有些不同也是應當的。
“小兒頑劣。”
嬴政如今看人的眼光格外敏銳,自然也發現了荀子的變化,雖說這事不好擺在明麵上,但他還是為扶蘇的言語道歉。
當然了,說是道歉,荀子也不難聽出秦王言語中的回護之意,這倒是有些讓他意外了,秦王居然有這樣“慈父”的一麵。
“秦王多慮,長公子靈動自然,是秦國之福。”
荀子說得認真,見扶蘇揚起的笑臉,更是開懷,原本就溫和的語氣越發柔軟親近了。
從前,他見年少時的嬴政,隻覺秦國將多出一位器宇軒昂的君主,短期來說是好的,但秦王一脈相承的強硬,總是過猶不及的。
可如今,看到秦王和長公子的相處,哪怕沒有天幕的出現,荀子也可以篤定,秦國的不足將被這位長公子補全。
“不知長公子見我,想知道什麼呢?”
荀子的眼神裡透著和善,他微微俯身,不在意所謂的禮儀,以一種平視的態度與扶蘇交談。
扶蘇愣了一會兒,然後揚起的嘴角更高了!
【荀子啊……多一個這樣的老師也不錯。】
荀子的嘴角微微上揚,而一旁的嬴政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這才第一麵而已,你小子不是厭學嗎?
扶蘇左右看了看,“這裡有點太簡陋了,不適合我和先生談話。”
嬴政:“……這裡是聽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