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學子的話很多,到了後麵,問的問題甚至連韓執都是不好怎麼回答了,就隻能在那裡笑著迎合。正當他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一隻手伸了進來——
“韓兄,彆來無恙。”
才剛剛聽到這句話,就感覺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韓執和眾新科進士都聞聲看去,正是趙宗實。
一看到趙宗實,眾新科進士連忙拱手行禮,道:“見過趙團練!”
趙宗實笑著擺了擺手,不動聲色地把韓執給拉出了人群,笑著道:“有段時間未見了,不知蘇娘子身體可好?”
韓執心中一暖,趙宗實雖身居官職,卻仍記掛著蘇軫,忙答道:“多謝趙兄念,高內吃好喝好,一切尚好。”
周圍新科進士們見狀,眼中滿是驚訝與羨慕。能與趙團練這般親昵地以“兄”相稱,可見韓執的人脈不凡。
一些原本還想繼續向韓執請教問題的進士,此時也隻能將話咽回肚裡,暗自猜測韓執與趙宗實之間到底有著怎樣深厚的交情。
趙宗實見到沒人再來和韓執說話,便是對著他笑了笑,道:“今日官家吩咐過了,你是狀元,當坐首座,在我之側。隨我來。”
“好,有勞趙兄帶路了。”
趙宗實便是直接拉著韓執,朝著最前麵的位置走去,讓韓執坐下了。一邊安置韓執,他還一邊說道:“上回禮器的案件,本來想著幫襯一二,但是韓兄你憑借一己之力就把這棘手之事處理完畢。”
“我這援手還沒伸出去,案子就結了,當真是令我佩服。”
韓執笑著擺擺手,待到趙宗實在自己身邊坐下,也是說道:“雖然沒有趙兄的幫助,但是也不算是我一己之力,是很多人的幫助,我才可以解決這個案子。”
趙宗實但是卻沒有什麼驚訝的地方,而是拍了拍韓執的肩膀,說道:“韓兄不必這般說,能尋來幫助自己的人,這何嘗不是一種本事呢?”
韓執微微頷首,正欲回應,忽聞一陣悠揚的琴音破空而來。抬眼望去,趙香香身著一襲月白色交領襦裙,外罩淺青色褙子,腰間係著同色宮絛,懷抱焦尾琴款步登台。
而一向作為“主唱”的陳師師,此時卻是落了半個身位。三位花魁此時都款款落座,台下的眾位新科進士都安靜了下來,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隻見趙香香從容地在琴案前落座,身姿優雅,仿若與周圍的喧囂隔絕。她輕輕調整琴弦,修長的手指在弦上拂過,似乎是在試音。
趙香香指尖輕顫,焦尾琴發出一聲清越的泛音。身著豔麗服飾的舞女們在此音出現後,便是魚貫而出,在場地中央翩翩起舞。
她們身姿輕盈,舞步靈動,彩袖翻飛間,似有流霞飄動。但是由於蘋鸞樓三朵“金花”的容貌,實在是太過出眾,眾人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們三人身上。
趙宗實端起酒盞輕抿一口,目光在趙香香身上流連,道:\"韓兄可知,這位趙娘子的琴技在汴京可是一絕。我聽說,去年上元節,她在蘋鸞樓獨奏《鳳求凰》,滿樓珠翠皆忘歸途。\"
韓執微微頷首,笑道:“沒想到趙兄平日裡閉門不出,居然對這般事情有所了解。”
趙宗實嘴角微微上揚,道:“韓兄有所不知,可這汴京城裡的逸聞趣事,總會有人傳。關於趙娘子的事情,也是滔滔與我說的。”
\"內子自幼雖長於宮中,琴藝師承曹太後,對這般歌樂之事也是有所了解。她先前在相國寺聽經時,偶然見趙娘子布施香油錢,那舉止談吐倒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風範。\"
台上的陳師師還是率先出手,用琵琶彈出了第一個音符。那些台上的舞女也是瞬間變換舞姿,配合著陳師師的琵琶音,旋轉騰挪,彩袖飛舞。
——正是《清平樂》。
三人的合奏還是那般好,有一種“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的意思在裡麵。
趙香香指尖在琴弦上流轉,目光卻數次輕輕看向了韓執。隻是她藏的很好,根本就沒有人看到這一點。
韓執作為看客,把目光移開是顯得很不禮貌的。隻是就這麼迎著趙香香的目光,微微點頭,以示對其琴藝的讚賞。趙香香見此,耳尖微微泛紅,露出一抹極淺的笑意,隨即又專注於琴弦之上。
台下的新科進士們沉醉在這美妙的樂聲裡,不時發出低聲的讚歎。
此時趙宗實就悄悄地拉了拉韓執,低聲道:“今日其實還有韓兄寫的那首《戒網》,畢竟你是今日的狀元郎,你寫的曲子也被官家點了上來。”
韓執此時微微一怔,問道:“官家也知道《戒網》了?!”
“自然是知道了,畢竟是當今開封府裡,最為流傳的佳作。”趙宗實笑了笑,道:“雖然不合蒙學,也不遵照著詞牌曲譜的規製,但是能如此出名,官家自然會打聽一番的。”
韓執點點頭,便是繼續看向了台上的表演。
......
待到《清平樂》的最後一音落下,在台上的舞女們也是紛紛退開,頓時間,台上就隻剩下了三位花魁。
此時就有幾個宮女上來,給三位花魁奉茶。趙香香輕抿一口,也是借著喝茶的機會,偷偷看了一眼韓執。
喝完了茶水後,趙香香就和陳師師換了位置,畢竟《戒網》這首曲子,就是隻能靠陳師師的聲音來壓。曾經三人也是試過換個主唱,但是效果顯而易見——
隻有陳師師那獨特的嗓音,才能將《戒網》中的複雜情感展現出來。
陳師師輕撫琵琶,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然後手指就輕輕撥動琵琶。這會兒,“識貨”的新科進士,就是直接認出了《戒網》。
更了解一點的新進士,此時就是把目光放到了韓執的身上,然後紛紛舉起酒杯,對著韓執致意。韓執見狀,也是連忙拿起酒杯,朝著四周回禮。
《戒網》雖在坊間流傳,卻並非傳統意義上符合正統格律的佳作,但是耐不住一個“新鮮”和“好聽”。
此時有進士低聲讚歎:“韓狀元此詞,既有太白之飄逸,又兼子美之沉鬱,當真是神來之筆!”
但是有誇獎的就有厭棄的,亦有進士皺眉道:“‘心有靈犀’、‘雨打風吹’這般直白的市井俚語,和那柳七寫的有何區彆?如此曲子,如何登得大雅之堂?”
“曲子雖好,終究是煙花之地的唱詞!”
確實如此,若是拿在彆的地方,這首曲子或許還不會留得這般。但是沒辦法,誰讓這首曲子,是韓執在那種煙塵之地寫的呢?
韓執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