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執在這般暗自思索的時候,趙宗實忽然用手肘碰了碰他。他回過神,就聽到了趙宗實說道:“列位,詩詞之道,本就貴在真情。”
“格律誠然重要,可若因此束縛了思想與情感的表達,那詩詞便成了無魂的軀殼。韓狀元這首《戒網》,用詞雖不拘泥於傳統,卻勝在直抒胸臆。”
“恰似柳永柳屯田,其詞多用俚語,卻風靡大江南北,深受百姓喜愛,不也為詞壇添了一抹彆樣色彩?”
此言一出,支持《戒網》的進士們紛紛叫好,掌聲此起彼伏。然而,仍有一位年輕進士滿臉不服氣,漲紅了臉反駁道:
“話雖如此,但柳七的詞多寫風花雪月,格調不高,流傳於市井勾欄尚可,怎能與正統詩詞相提並論?韓狀元身負才名,又高中狀元,所作之詞理應為天下士子表率。”
“若都像這般隨意,恐壞了詩詞的規矩,誤導了後學。”
此時韓執就皺眉了,趙宗實離得最近,怎麼可能沒有發現他的神情變化呢。他此時就拿起了茶杯,準備看韓執的表演——
“這位學友,此言差矣。”果不其然,韓執開口了,“世人隻知柳官人的詞,多是市井俚語,但是諸位可有想過,他為何會用這般風格來填詞?”
這一問,不少人都語噎。韓執便是繼續道:“柳官人一生仕途坎坷,多次科舉不中,隻得長期混跡於市井之中,與歌伎樂工為伍,尋求知音。他所見所聞,皆是這世間平凡百姓的喜怒哀樂。”
“他寫的東西最是接近在座諸位同僚的生活,你們這是在瞧不起柳官人的詞風,還是在瞧不起自己的生活日常?”
這一段話屬實是過於尖銳了,原本喧鬨的宴會現場瞬間安靜下來,那些方才還振振有詞批判柳詞和《戒網》的進士們,此刻都麵露尷尬之色,一時語塞。
有想要反駁的,卻是無從說起。
“諸位應該都聽說過一句話吧?讀書是為了讓你掌控自己的命運,不是讓你掌控彆人的命運。我等學子鑽研經史子集,苦學詩詞格律,難道僅僅是為了在朝堂上吟風弄月,於雅集間附庸風雅?”
韓執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但是就像是巴掌,一下下扇在那些人的臉上——火辣辣地疼。
“柳官人以俚語入詞,看似不登大雅之堂。他寫歌伎的才情與無奈,寫旅人遊子的漂泊之苦,這些難道不是世間百態的真實寫照?”
“我們生於民間,長於民間,如今有幸為官為士,卻對源於民間的表達嗤之以鼻,這合適嗎?讀著了聖人的書,真以為自己是聖人了嗎?”
由於韓執這一番話過於尖銳,導致
趙宗實趁機舉杯朗聲道:\"韓兄這番話,讓我想起太宗皇帝當年禦批柳永"且去填詞",不想卻成就了一代詞宗。今日韓兄之《戒網》,何嘗不是另一種"奉旨填詞"?\"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趙宗實身為皇家人,竟將韓執與柳永相提並論,就有一點......像是在暗示官家對《戒網》的默許了一樣。
一位身著胡須有些花白的老進士緩緩起身,眉頭緊鎖,拱手道:“韓狀元,老朽承認柳詞確有真情實感,然詩詞之格律,乃千年傳承,若因求新求變而棄之不顧,恐失詩詞之根本。”
“以往我等過於執著於詩詞的形式與格調,卻忽略了其根源與內涵,這是事實。可若詩詞創作皆如《戒網》這般打破常規,是否會讓詩詞變得雜亂無章,失去評判標準?”
韓執眉頭一挑——老的終歸是老的,但是韓執可比他精多了,道:“世界是會變的,不是一成不變的。世界上一切事物都處在運動和變化中,有動就有變。詩詞之道豈能效法刻舟求劍?”
“而且,我有一點不明,先生口中的那個‘評判標準’,又是什麼?”
老進士微微一怔,顯然沒料到韓執會如此反問。他沉思片刻後說道:“評判標準,自然是以曆代詩詞大家所遵循的格律規範、行文準則為依據。”
“像李杜詩篇,格律嚴謹,意境雄渾;溫韋詞章,詞藻典雅,情感細膩,皆為後世典範。詩詞創作,理應朝著此等高度努力,方能不辱沒文學正道。”
韓執笑了笑,說道:“李白終身未能如願在仕途長久,終生隻可漂泊四方,與酒作伴。杜子美更甚,一生窮困潦倒,空有報國誌,卻無報國力。”
“先生雖老,但是已中進士,和他們能一樣嗎?他們的詩詞都是從他們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裡寫出來的。”
“若你說以他們為標準,那我偏說無人能達到標準。就算你有太白的經曆,你未必有太白的風骨;就算你如子美一般潦倒,你未必有子美的悲憫。”
“詩詞創作,從來不是依葫蘆畫瓢,模仿前人的格律與文風便能成功。若是一昧地模仿、一昧地追求高雅詩詞便會淪為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但是那個老進士還是沒有放棄,又是問道:“若是如此,還是要有格調。正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若是沒有了格律限製,那與兒歌有何區彆?”
韓執緊接著反問:“那也就是說,老先生這是把兒歌,當做了經典,讀了半生?”
老進士聞言,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眼神中閃過一絲慍怒,道:“韓狀元這番,是否有些欺辱之意?”
“那我且問問老先生,這《詩經》,可有格調?”韓執不去看他,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老進士強壓心頭怒火,咬著牙道:“《詩經》乃我朝學子啟蒙之書,曆經千年傳頌,自然是格調高雅,蘊含無窮智慧,豈是你能隨意質疑的!”
“那方才依老先生所說‘沒有了格律限製,那與兒歌有何區彆’一言,可不就是把《詩經》看做兒歌?”韓執道,“據我所知,《詩經》相較於今世,格調似乎並不規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