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韓執剛剛丟下一份強奸案的卷宗，喊道：“來人！”
一個門口值班的衙役此時就跑了進來，然後問道：“韓少卿，有何吩咐？”
“這個案子，拿回去重新判，這犯人明顯就是被冤枉的。還有那個涉事官員，你讓大理寺的右少卿過去親自督辦，就在開封治下的小縣城，快馬加鞭也就半天的事兒。”
韓執在卷宗上圈出來兩個地方，道：“去吧，讓右少卿順帶著把人給我抓了回來。”
衙役此時就接過了卷宗，就好奇地問道：“敢問韓少卿，不知是何處有問題，您說了，屬下方便傳令。”
“強奸案強奸案，重點在‘強’！你說，兩個流氓混混五大三粗的，他們都強奸不了那個原告。犯人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你說他強了——狗都不信！”韓執罵罵咧咧地說道。
“快去快去，那什麼......涉事官員拉回來後，先關著不管他，然後找時間查一下他都乾過啥。”
“是！”
衙役領命而去，靴聲在長廊裡敲出急促的節奏。韓執重新坐下，看著桌上又多出來的卷宗——
大理寺是中央機構，直接向皇帝負責；而開封府尹雖然地位重要，但終歸是屬於地方官員，受中央和地方雙重管轄。
在司法職能上，大理寺具有終審權，而開封府尹的判決需要上報大理寺複核。
以前劉沆當開封府尹，雖然他“有可能”參與了越府倒賣私鹽一事。但是一碼歸一碼，他辦案的時候確實是不含糊的，有的案件隻需要他自己畫個朱筆，就可以交到刑部了。
但是現在呢，因為劉沆不在，換了一個代理開封府尹上去。
要不說新人不會辦事兒呢？且不說開封府尹這個職位有多難上去吧，就說這個代理的開封府尹，能當上代理開封府尹的概率——不亞於寒門舉子連中三元。
韓執整理了一下卷宗，又道：“再來人！”
門外的另外一個衙役就跑了進來，但是愣了一下，似乎覺得大理寺少卿的辦公房外沒人執勤不太好。就直接拉過了一個過路的衙役，把他推了進去，自己繼續執勤。
韓執也不管是誰來了，就問道：“快吃午飯了，劉沆那邊招供了嗎？”
被推進來的衙役一個趔趄，慌忙整理衣襟，聲音帶著幾分局促，答道：“複韓少卿，屬下這便去問問，隨後一定回來稟報。”
“快去快回。”
衙役應了一聲，腳步匆匆往牢獄方向趕去。沒過一會兒，他就又跑了回來，但是這下韓執就道：“跑那麼快做什麼？叫你快去快回，沒叫你跑壞了身子——先找個椅子，坐下來順口氣再說。”
“多謝韓少卿——”衙役領命，就直接找了個小凳子。坐下來歇了一會兒，然後感覺氣順了，就站起來，彙報道：
“複韓少卿，那劉沆此時還沒說。屬下去時，章主簿正把劉沆關在暗房裡，在談論怎麼‘演戲’呢。”
韓執一挑眉，心裡樂嗬，道：“怎麼？現在章主簿都知道該怎麼做了？行吧，那就依他所見，但是你先把他叫回來，去吧。”
“是！”
衙役領命而去......
......
不多時，章主簿腳步匆匆踏入房內，官袍下擺還沾著牢獄裡的青苔。他抬手一揖，道：“韓少卿。”
“說說看，劉沆現在是什麼情況？”韓執直接就靠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很顯然就是“累到癱倒”了。
章主簿望著韓執，回複道：“劉沆牙關緊得很，屬下在暗房耗了近乎半日的時間，他都沒有說什麼有用的東西。”
“沒說有用的東西，那沒用的東西有沒有說？”
章詢思索了一下，從口袋裡取出了幾張供詞，一邊看一邊說：“複韓少卿，這劉沆翻來覆去隻嘟囔‘牢裡的粥太稀’、‘蚊子比開封府的官差還凶’，末了還問屬下要荔枝膏......”
“沒了？”
“沒了——旁的委實沒了！”
韓執聽後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接過章詢手中的供詞，隨意掃了兩眼便將其扔在一旁，道：
“牢裡的粥、咬人的蚊子、想吃的荔枝膏，倒真都是些沒用的廢話。好個嘴硬的，以為說這些混話就能搪塞過去？”
他說完，頓了頓後再次開口：“算了算了......那就依著他來吧。”
章詢聽完韓執的話，先是一愣，然後問道：“韓少卿，屬下不明白，這......這所謂的‘依著他來’，是什麼意思啊？”
“還能什麼意思？字麵意思唄。”韓執說道：“依著他的性子，越是端著開封府尹的架子，便越是受不得委屈——”
“去牢裡把他的草席撤了；粥換成乾饅頭和水；至於荔枝膏......荔枝膏沒有，你問問他狗皮膏要不要？
章主簿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韓執這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往日審案遇著硬骨頭，慣常是恩威並施，可韓少卿這次偏要反著來，專撿劉沆的痛點戳。、
韓執的想法就簡單了——劉沆這種讀書人，他真的太清楚了。就是“傲”，有的時候，紙醉金迷慣了，就不知道什麼叫人間疾苦。
從前做開封府尹，出門不是私人馬車就是高頭大馬；飲的是龍鳳團茶；用的是蜀錦裁的帕子。如今進了大理寺的牢房，還端著架子不肯鬆口。
“對了，順帶檢查一下他的囚服上有沒有什麼補丁，都給他拆了。讓他穿著露肘的單衣，在牢裡吹兩日穿堂風......”
“讀書人最講究體麵，想要的東西，就得拿自己的東西換，多大的人了，這點道理都不明白嗎？順帶著找三個粗壯的衙役，給他輪班看著，想帶著傲氣自戕，就看他的本事了。”
章詢此時就想笑了，但是畢竟他受過專業的訓練......不對，是培養，一般不會笑。
所以他應了一聲“是”，就直接轉身離開，朝著牢房的方向走去......
就是讓韓執疑惑的是，為什麼平日裡溫文爾雅的章詢，會爆發出那種笑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