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執扶著蘇軫往廂房走，袖中傳來她腕間玉鐲的涼意，卻比不過掌心相貼的溫熱。行至雕花門前，蘇軫忽然駐足，望著他襟前歪斜的帶扣——在剛才被石燈籠勾得打了結。
“真是個冤家！”
她輕笑出聲，指尖靈巧地解開繩結，發間木簪的流蘇掃過他手背，“明日讓月萍重新裁條玉帶，省得總被門檻絆住。”
韓執望著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輕輕地“非禮”了她一下
蘇軫指尖一顫，好不容易解開的結又鬆了半分。她慌忙後退半步，卻被他拉進早已張開的懷抱，隆起的小腹輕輕抵在他腰間。
“官人這冤家，真是愈發沒規矩了！”她佯裝嗔怒，耳尖卻燒得通紅，“若被月萍撞見，看妾身不......”
話未說完，韓執已用抵住了她的額頭，月光透過雕花門扉灑進來，映得他眼底翻湧著滾燙的漣漪。
蘇軫被他這突然襲擊驚得失了力氣，手無力地搭在他肩頭，玉鐲順著小臂滑落，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感受著他落在皮膚上的熱度，有些羞怯地道：“官人......小心傷著孩子。”
韓執聞聲便是輕輕鬆手，俯身貼著她的小腹，隔著衣料落下虔誠的一吻：“小西瓜，二西瓜，莫怪爹爹魯莽。待你們出世，定要教你們學規矩——”
“第一堂課，便學如何討你們母親歡心。”
韓執話音未落，蘇軫腹中忽然傳來兩下急促的輕踢，像是兩個小調皮在應和爹爹的話。她忍不住輕笑出聲，指尖穿過他鬢角的碎發，停在他後頸那處熟悉的凹陷：
“倒像是小西瓜在踢你呢，定是嫌爹大人把規矩課排在了奶娘前頭。”
韓執忽然握住她落在自己肩頭的手，吻了吻她掌心的紋路，道：“明日讓李嬸蒸些荷葉米糕，給八娘補補——也給小西瓜和二西瓜囤些力氣，將來好替母親看管大人。”
蘇軫被他說得耳垂發燙，指尖捏了捏他後頸的軟肉：“倒像是怕孩子們將來識破官人審案時的威風，提前籠絡人心呢......哎喲——”
蘇軫忽然感覺腹中被大踢了一下，像是兩個小東西在打拳腳，便拉過韓執的手貼在左腹，嗔怪道：“二西瓜定是聽見‘荷葉米糕’，在肚裡和阿兄、女兄劃拳爭食呢。”
韓執的手掌剛貼上她左腹，便感覺到一陣明顯的律動，像是有隻小拳頭在他掌心蹦跳。他忽然屏住呼吸，隻敢輕聲地說道：
“二西瓜這勁頭，倒像八娘初見時，揪著軾兒的耳朵，在那裡教訓的樣子，架勢可凶狠哩！”
蘇軫指尖掐了掐他腰間的軟肉，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官人倒記得清楚，那時軾兒偷溜出去，可讓母親一頓心急，妾身不過說了兩句——”
“官人還說妾身呢！”本來倒是在聊舊事，蘇軫又想起了當時初遇——本就是一瞥，未曾想一年不到，肚子就被“搞”大了。
“當時官人方中解元，居然就駕著馬車，四處晃蕩——到了最後，居然還窺看妾身教訓阿弟。窺看也就罷了，居然還是光明正大的，真真是個登徒子。”
韓執被她戳中舊事，耳尖倏地紅透，卻仍梗著脖子笑道：“當年在街頭初見，馬車明明停在三丈外，是八娘教訓軾兒時聲如銀鈴，驚得我的心都忘了收回來——”
他忽然湊近，鼻尖幾乎蹭到她顫動的睫毛，又道：“那時便想，這女子眉梢帶煞，卻比汴繡的並蒂蓮還動人；偏生教訓起人來，像片卷著露水的荷葉，看著鋒利，落地卻驚起滿池清響。”
蘇軫想起那年暮春，自己正揪著蘇軾的耳朵往家走，忽見街角停著輛青漆馬車。在車轅上，站著個穿月白襴衫的書生，正看著自己發愣。
她輕哼一聲，指尖戳向韓執胸口：“原來是那一眼，把官人魂兒都勾走了？妾身瞧著，怕是解元郎的心思，早不在經書上了。”
“卻是不曾想，昨日剛剛冒犯了人家閨中，次日就敢讓媒媽媽來送喜帖。”
“那日回府後，我連寫十封婚書都覺得不夠分量，偏生又怕嚇著你，隻好央母親請了汴京最會說媒的王媽媽。”韓執此時就滿臉討好地說道。
蘇軫卻是啐了他一口，笑罵道：“官人莫不是在胡扯哩！妾身分明隻收到了一封，再多——再多便是官人寫的那些酸溜溜的長詞了。”
此時，她的目光就有意無意地瞥向了掛在臥房正中央的《西洲曲》和《南風詞》。
蘇軫看著那首長長的《西州詞》，又想起了當時自己剛剛看到那首詞的時候。整個人的心啊，就像是酥了一般——
一開始還以為是看中了詞中的優美，或是感覺被詞中的“畫中人”勾去了心緒。到睡覺的時候，蘇軫將那卷《西洲曲》放在枕邊，燭火搖曳的光影裡，墨字仿佛都活了過來——
這“畫中人”，被他寫的倒像是自己一樣。
雖然說尋常來看，這首詞確實隻是寫著“畫中人”，以及愛而不得的感覺。但是蘇軫的處境不一樣——你可以理解為，古代的一封表白信。
不論蘇軫會不會想歪，反正這輩子，是已經搭進去了。搭進去就算了，偏生連這滿心的甜膩都甘之如飴。
什麼程之才？什麼表親家？文比不過我蘇八娘，武不能幫我管教弟弟，憑什麼征服我？
“程家表哥總說‘女子應嫻靜如蓮’，”她忽然輕笑，指尖戳了戳韓執腰間的軟肉，道：“卻不知妾身偏生愛你這朵帶刺的，連寫酸詞都帶著較真。”
韓執被戳得低笑出聲，忽然長臂一彎，將蘇軫打橫抱起。她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脖頸，玉鐲撞在他胸前，發出清越的響。
“官人！”她耳尖發燙，卻忍不住環緊他，感受著他胸腔震動的輕笑，“肚子這樣大了，還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