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執聽到了張茂則的回答,倒是感覺有些驚訝——
倒不是因為不相信張茂則做不到,在韓執和蘇軫的心目中,張茂則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超人!恰恰相反,就是因為太相信張茂則了,所以他就有些擔心。
“但是張公公,咱們這般大肆翻查賬本,會不會被知曉啊?”
張茂則笑著搖搖頭,道:“韓少卿記得歐陽先生吧?”
韓執點點頭,不知道張茂則為什麼要提起歐陽修。然後就聽得張茂則繼續道:“當時的十七學子失蹤是在年初到二月之間,但是歐陽先生知曉之時,已是過了兩月有餘。”
“雖說越府辦事,並不大張旗鼓,故而難以被人知曉。但是咱家這皇城司,也是進行查辦,雖說也有些動靜,但是並不會太快被越府知曉。”
“保險之舉,皇城司已經開始暗中封鎖各城門文書往來。就算有漏網之魚,倒也不會太快被人知曉。”
確實如此,古代的消息還是很閉塞的,就算你是飛鴿傳書,也不可能和電視劇裡的一樣,當天飛當天到。
再者說了,因為現在是禦案,有咱們的仁宗皇帝默許,皇城司的行動本就帶著雷霆之勢。行動效率,就算是未來的錦衣衛,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著張茂則這滿是自信的臉,什麼叫賢者?這就是賢者。
張茂則此時就輕輕拉著韓執,似乎是又想說什麼悄悄話了。
帶著韓執來到了一處角落,張茂則便是低聲道:“韓少卿,宮內又是出事了......”
韓執也是蹙眉,問道:“宮中?又是發生何事了?”
“韓少卿可還記得?那越國夫人,其實為貴妃娘娘之母。”張茂則說道,看到了韓執點頭後,便是繼續說道:“但是偏偏,那曹氏為了私鹽之事不被查到,聽聞寫信給了貴妃娘娘。”
韓執眉頭皺得更深了,開口說:“你的意思是,越國夫人想借張貴妃之母的身份,替越府鹽商周旋?”
張茂則點點頭,但是滿麵笑容,道:“但是貴妃娘娘為人如何,韓少卿應該最是清楚了。貴妃娘娘自入宮廷,從未用家族分毫。”
“世人皆說,貴妃族親,皆依靠貴妃娘娘寵冠六宮而平步青雲。但是不知韓少卿可有聽過,貴妃娘娘依靠家族,做了什麼事?”
韓執目光一怔,旋即恍然:“張公公的意思是,貴妃娘娘定會拒絕越府的請托?”
張之姮素日裡的言行,確實與那些攀附權貴的宮嬪截然不同,即便盛寵加身,也從未聽說過她利用聖眷為家族謀取過什麼實質利益。
再者說了,一開始讓點名讓韓執重新調查“張彥方案”的,還是張之姮。一開始可能真的隻是想查張彥方的事情,確實沒有想到張彥方案背後,還能扯出私鹽的事兒。
販賣私鹽等同謀逆,這很可能會對她自己都有影響。
張茂則道:“咱家相信貴妃娘娘,既然貴妃娘娘親自點了韓少卿經手此事,還是要有始有終,莫要讓貴妃娘娘寒了心。”
韓執有些想不明白:“越國夫人既是貴妃娘娘生母,卻為何要牽扯私鹽這種誅九族的勾當?一旦私鹽之事被查實,整個越府乃至貴妃娘娘都會被牽扯進來......”
張茂則微微搖頭,道:“私鹽本就是暴利,若能打通漕運關節,那些東西倒賣出去就是十倍暴利。曹氏這是賭命——賭貴妃娘娘會顧念親情,賭官家會看在貴妃娘娘的麵上,從輕發落。”
“難道越國夫人就不顧貴妃娘娘的死活?好壞......好壞貴妃娘娘也是她的女兒。”
張茂則拍了拍韓執的肩膀,解釋道:“曹氏家族並非傳統門閥。其夫張堯封僅為石州推官,早逝後家境貧寒,貴妃娘娘幼時便被送入宮中為舞伎。這種出身,使得曹氏對地位之提升,尤為迫切。”
“而曹氏與章惠皇後關係密切。張氏幼年入宮後,由章惠皇後撫養,曹氏以此獲得支持。章惠皇後去世後,曹氏轉而依附貴妃娘娘,成“母憑女貴”。”
曹氏作為“越國夫人”與權貴交結,卻因張之姮受寵而免於追責。或者說......
張之姮從一開始——從張堯封死之後,就被曹氏當做了提升地位的工具。也就是說,曹氏從一開始就是在賭。
賭自己的女兒會被趙禎看上。
賭張之姮會被趙禎寵極。
賭趙禎會包庇她。
現在還在賭——賭張之姮會看在母女情分上,保越國府一命。
前三個,她賭對了。但是前三個對的太過了,導致趙禎現在,什麼都聽張之姮的。韓執甚至不懷疑,隻要張之姮開口,趙禎就能成為第二個殷天子。
原本趙禎是對越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還是看在了張之姮的份上。他不是個庸主,自然就不太可能是因為愛屋及烏——隻是為了取悅張之姮。
但是現在嘞?張之姮自己提出來了,很明顯就是便是要與越府劃清界限。趙禎是寵愛張之姮,但涉及社稷安危,他不太可能會糊塗。
連連提拔張堯佐,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愛屋及烏”可能沒有問題,但是人家張堯佐本來就能乾事兒啊!包拯他們彈劾張堯佐的原因是什麼?
隻是因為升遷太快了!於理不合、於法不合!
而不是他乾不了事兒、沒法乾事兒!
韓執歎了口氣,道:“那也就是說,若是這個案子真的查到最後,越府上下自然難逃國法。但是貴妃娘娘......”
“所以貴妃娘娘早已做好割舍母家的準備?娘娘她比誰都清楚,官家對越府的容忍,從來不是因為外戚身份,而是看在她的麵上。”
張茂則輕輕拍了拍韓執的胸口,最後也是幫他拍了拍肩膀上的塵土,道:“罷了罷了,今日的話密了,若是再說下去,怕是要擾了韓少卿查案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