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章惠皇後殯天前，曾托咱家照看貴妃。那時她才十三歲，抱著皇後的褘衣哭成個淚人，卻硬是沒求官家給母家半分恩典——這般心性，豈是曹氏能算計的？”
張茂則最後說了這句話，便是帶著皇城司的人離開了。
張茂則的袍袖掠過朱漆門框時，簷角銅鈴忽然叮咚作響。韓執望著他消失在月洞門後的背影，章詢此時就看向了他，問道：
“韓少卿，接下來要做什麼？”
韓執把視線收了回來，重新放到了皇城司帶來的人的身上，道：“章主簿，去把當時的卷宗拿過來，驗明正身。”
“是。”
沒過一會兒，章詢就拿著那本卷宗走了進來，遞給了韓執。後者此時就直接翻開了卷宗，像是閻王點卯一般，點一個，他就念一個審訊房的房號。
念房號可能很正常，但是人員配置看著很怪——
關師爺的牢房，排在第二的乙字號審訊房，直接安排了七個人，根據章詢的記憶，這七個人都是五大三粗、一頓兩盆飯的那種。
但是呢？往下的一個底層衙役——負責把獨臂老人他兒子綁起來的那個人，隻是安排了兩個老油條，和最後的冀字號。
不能說術業沒專攻，隻能說克製方麵毫無作用。
安排好了這些事情後，韓執居然直接是把卷宗往路過的大理寺的隸右司右少卿身上一拍，道：“往死裡整。”
大理寺右少卿一愣，旋即臉上露出了狂喜——自從“慶曆新政”後，就被嚴格規定了刑罰的安排。但是現在大理寺話事人都開口，他的“艾斯”屬性自然得以開發......不對是釋放出來了。
“韓少卿放心，咱們大理寺的刑具，可許久沒開過葷了。今日——定然會從他們的嘴裡撬出韓少卿要的東西！”
右少卿收起卷宗，笑道：“對了韓少卿，就是屬下還有一個地方，不知道能不能自作主張......稍微修改一下？”
“說說看。”韓執剛剛打算邁開步子走兩步，但是被右少卿這一番話留住了腳步。
“老狐狸心疼羽毛，”右少卿說道，“屬下打算......當著劉沆的麵，行審今日帶回來的所有人，您看如何？”
劉沆是先前的開封府尹呀，若是此時看到自己的同僚被打成那個鬼樣子，估摸著再硬的人心裡都要打鼓了——除非你的心，和入黨一樣堅定，不然下一鞭真挨到自己身上，估計下意識就招了。
不過好在，這個年代還沒有黨。
“你們全權負責，這方麵你們比我強——往死裡弄，但是彆弄死。”韓執沒有反對，就是擺擺手，讓著右少卿自己去乾了。
韓執安排了人下去，然後讓人把皇城司搜來的賬本送到了主簿那邊，自己則是帶著章詢，有些悠哉地朝著自己的辦公房裡走去。
章詢此時就第一次納悶，便是開口問道：“韓少卿，屬下還以為......咱們又要用老套路了，沒想到，今日是打算直接大刑伺候。”
韓執笑了笑，道：“同樣的招數，不適合一直用。有的時候，用臟東西去嚇唬臟東西，沒有用的！我們要做的，就是‘物理超度’！”
“物理超度？”章詢愣了一下，摸了摸下巴，然後問道：“韓少卿，恕屬下愚鈍——這超度是何意，屬下知道。但是這物理超度，是什麼意思？”
韓執走到案前，抬眼一笑，道：“所謂‘物理超度’，便是讓犯人明白——這世上沒有比夾棍更講道理的判官，也沒有比烙鐵更懂人心的先生。”
“從前咱們用演技哄騙，是給犯人留些體麵。但如今審問的都是什麼人？草芥人命、虐待百姓、輔助販賣私鹽，拿百姓性命填欲壑，便不配再吃‘文審’這碗飯。”
“咱們大理寺是用於司法的地方，老百姓們手無寸鐵，我們就是給老百姓找公平的。有的時候律法沒法給他們找到公平，暴力就是最公平的公平。”
“然後再往深一點說——老百姓們自己動手，那就是蓄意謀殺、濫用私刑；但是我們有名頭——審訊犯人，合情合理！”
章詢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剛要開口再說點，審訊房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混著皮鞭抽在皮肉上的“脆”響，驚得他自己都抖了一下。
他回過頭，發現韓執隻是一臉的......似乎是“嫌棄”，或者是“厭惡”？不知道，反正他那個表情看著就是這類的。
韓執說：“行了，你就放心地在這裡等會兒吧......就是這聲音吧，確實是有些大了。來人啊——”
門口的值守衙役直接就跑了進來，韓執就吩咐道：“去和右少卿說，牢房那邊小聲點兒，咱們這兒雖然離得遠，但是也聽得到。”
“讓他們把嘴巴捂起來吧，他們要是招了再把嘴巴鬆開。”
“是！”
衙役直接跑開了，此時杜樞後腳就直接走了進來。但是這個時候，牢房那邊又是傳來了一陣尖嘯，讓人心頭一抖。
杜樞此時也是哆嗦了一下，問道：“這青天白日的，大理寺又是這般公正神聖之地，如何聽得鬼嘯之聲？”
“有小鬼不怕死，咱們就替閻王爺把他們抓過來。然後呢現在是青天白日，閻王爺不當值，我們就越俎代庖，直接給人家超度回去。”韓執笑了笑，答道。
過了沒一會兒，牢房那邊的聲音逐漸停了下來，杜樞此時就問道：“瞧這個樣子，似乎是審......超度完了？”
韓執搖搖頭，道：“隻是把嘴巴堵上了，要是讓他們一直這麼喊下去，咱們大理寺的弟兄們還乾不乾活了？咱們大理寺的氣，不就變得晦氣了嗎？”
杜樞道：“也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