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飯的時候,韓執又是和包拯坐到了一桌。
隨著小廝上了飯菜,包拯才率先開口:“最近的事情,查辦的如何?”
“有勞先生掛念,”韓執先是敬了一杯茶,然後才繼續道:“現在還是隻抓到了劉沆而已,現在更多的工作,不過是放在了翻查當年有關的各個冤案裡頭。”
“與劉沆有關?”包拯不動聲色,就是這麼吃著飯。
“不僅與劉沆有關,和私鹽也有關。”韓執答道,他夾起一筷子青菜,輕輕放到了自己的碗裡,然後又說道:“慶曆六年臘月,濟州港鹽船翻了。本來是越府自己的啞巴虧,但是劉沆非要殺了那些鹽工。”
“美其名曰——有人偷鹽,實際上,估計就是為了給越國夫人泄泄憤。”
“劉沆拿鹽工的命,填越國夫人的私憤......”包拯也是有些想笑——被氣笑的,微微抬眼,問道:“死了幾個?”
“在審。”韓執也不好定奪,萬一整船的人都死了呢?
包拯點點頭,又說:“今日越國夫人來諫院了,你猜猜為什麼?”
“搬救兵?”
“非也,”包拯搖頭,道:“此事淵源極深,但是遠遠不及人心更深。世人隻知張貴妃族人,依靠貴妃受寵而平步青雲,但是這些不過是官家的舉動,與貴妃娘娘毫無關係。”
包拯還記得清楚——
當時張堯佐求了張之姮,想讓她幫忙美言幾句,請封為宣徽南院使。但是包拯這一幫諫官,就沒有一個是同意的,不過理由倒也不是說張堯佐這個人不咋地,隻是說張堯佐升官有些太快了。
但是後來,官家趙禎還是有那些個想法,把包拯氣得說出“斷以大義,稍割愛情”這些話,才稍稍緩了緩趙禎的腦袋。
本來事情到這兒,應該是結束了。張之姮也沒有打算再繼續,結果張堯佐又是找上來,催促了一下。導致張之姮隻能夾在中間,跟著催了催趙禎。
趙禎也是下了心思,打算在早朝上,直接下詔任命張堯佐。本來已經立下聖旨了,結果包拯又是站了出來,大談為什麼不能任命張堯佐的理由,滔滔不絕。
說得太過於激情了,包拯的唾沫星子,都直接噴到了趙禎的臉上。就是這樣,愣是讓這個皇帝,直接收回成命。
這件事才算是徹底作罷——無論最後張堯佐怎麼找張之姮,她都沒有再提過了。包拯呢,也是個典型的對事不對人的主兒,就很是欣賞張之姮這種識大體的娘子——
我針對張堯佐升遷快,但是我不討厭張堯佐;雖然張貴妃是聽從張堯佐的請求,才開口請封,我是反對這點,但是不代表我厭惡張貴妃啊。
“越國夫人進諫院時,揣著本《列女傳》,說要替貴妃娘娘‘宣揚賢德’。”包拯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實則是讓諫官們瞧瞧,‘賢德貴妃’的母家竟被大理寺‘嚴刑逼供’。”
“這不是來保人的,一來,是來威脅貴妃娘娘的;二來,是想借諫官之口,逼官家念及貴妃情分,對越府網開一麵。”
“她這是拿貴妃娘娘的賢名當盾牌,若官家為保‘賢德’名聲對越府從輕發落,便是坐實了‘外戚乾政’;若官家秉公處置,她便四處宣揚‘聖心薄涼’——玩的真臟......”
韓執微微聳肩,忽然問道:“先生,若是學生說......今日學生動大刑了,當時如何?”
“越府這群豺狼,若不用雷霆手段,又如何撬開他們的嘴?隻是......”包拯此時就拿起了茶杯,潤了潤嘴,才繼續道:“用刑之時,可曾留有餘地?”
“往死裡審,但是彆審死了。”韓執答道,“可是先生覺得有所不妥?”
包拯將茶杯擱在桌上,茶湯晃出杯沿,在木桌上洇出深色痕跡。他也笑道:“為師是老,但並非迂腐之人,自然明白對付越府這群惡徒需用重典。”
“劉沆若熬不過刑,便成了越府口中的‘屈打成招’;若熬得過,便是你們大理寺的‘活口金印’。”
韓執一愣,然後笑道:“先生,學生是說用了重典,但是未曾說過......是對劉沆用了重典啊。”
包拯微微一怔,問道:“若不是劉沆,那你審的還能是何人?”
“當時劉沆尚且是開封府尹,當時官家下令,隻是抓了他一個人。開封府衙門的其餘黨羽,尚且沒有抓來。”韓執解釋道。
“若不是後來,有一個牢房裡的老犯人說自己的兒子是被誣告斬首的,學生或許,還不會去動大理寺的人。”
包拯手裡的動作一頓——
“今早的時候,學生本是想著,讓咱們大理寺自己的弟兄去把人抓來。本來是不太好辦的,但是皇城司的人,直接幫著把人帶了回來。”韓執繼續道。
“而既然是皇城司抓來的人,自然是有官家的允許。那些個開封府的官差,有一個算一個,隻要記在了當時的案事卷宗裡的,全部都抓了過來。”
“也就是說,審的是當年濟州港案的經辦衙役?”包拯這才把整個話都給消化下去了,“也就是說,審了一早上,都沒有審出太多東西嗎?”
韓執剛剛說的倒是有些興起,但是一提到成果,他不由得又蔫了下去。隻是微微頷首,道:“不能說沒有審出太多東西,到現在為止,啥都沒有問出來。”
這個時候,忽然就有一個人悄悄湊了過來,韓執和包拯此時就看了過去——包拯不認識那個人,但是韓執倒是認識,便是問道:
“右少卿?你現在才來吃飯?”
大理寺右少卿擺了擺手,道:“複韓少卿,飯不飯的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有人招了!”
韓執和包拯此時就是眼中一喜,連忙壓低聲音,催促般問道:“是誰招了,快跟我說說,都招了些什麼?”
“是開封府的師爺!這廝跟著劉沆辦了不少鹽案,濟州港的卷宗就是他親手偽造的——”
“屬下用‘蘇秦背劍’吊了兩個時辰,他終於鬆口,說越府在濟州港的鹽船根本沒沉,私鹽早用漁船轉運到沙門島,藏在尼姑庵的香積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