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軫被他說得臉頰微紅，轉身往院內走去，發間步搖的珍珠隨著步伐輕顫。
“就會貧嘴，”她嘴上嗔怪，卻不自覺加快腳步，但是還是因為肚子有些大，隻得停下回過頭，“官人快些進來，廚房還燉著山藥排骨，再不吃可真涼透了。”
韓執此時就連忙笑著跑上去，一隻手挽著她，一隻手幫她扶著肚子。蘇軫自然是安逸地享受著韓執的體貼，兩人相攜往院子走去。
路過的程夫人此時看到了韓執和蘇軫這般，也是開口笑道：“好賢婿下值了？今日還帶了點心回來？”
蘇軫笑著將油紙包舉起晃了晃，韓執也是道：“嶽母好眼力！特意去‘京內香’買的荷蓉酥，想著八娘愛吃，也給您帶了幾塊嘗嘗。”
說著蘇軫便要將點心遞過去，程夫人連忙擺手，眼角笑出細密的紋路，道：“我這老婆子可不愛吃這些甜膩玩意兒，留著給我兩個乖外孫解饞。”
“對了？嶽丈大人呢？”韓執見狀也是沒有堅持，便是問道。
“你嶽丈現在正在後頭那閒院兒裡，和扶平伯在弈呢。”程夫人笑了笑，忽然就感覺手下一鬆，連忙重新用力：“好小子，還想著跑？”
這個時候，韓執才發現程夫人的手裡還揪著一個蘇軾。不過也就隻有蘇軾一個人，蘇轍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蘇軫似乎是看出了韓執有一點點小疑惑，便是開口解釋道：“軾兒方才又跑去掏鳥窩，說要研究什麼新的吃食，結果就被阿母給抓住。轍兒則是一直想學弈，便道是跟著大人去了閒院。”
韓執看著被揪著衣領，還在掙紮的蘇軾，忍俊不禁，蹲下身，與蘇軾平視，問道：“沒想到軾兒又在搗鼓這些新奇玩意兒。這次又想拿鳥兒研究什麼吃食？莫不是要把鳥燉了煮湯？”
蘇軾梗著脖子，鼻尖上還沾著樹杈間蹭的灰，卻仍仰頭振振有詞，道：“非也非也！《山家清供》裡說‘鸛雀炙’需以蜂蜜漬肉，裹荷莖烤之，我想換作斑鳩......哎喲！”
話未說完，後頸便被程夫人不輕不重拍了一記。
“好小子，說道什麼呢？”程夫人又好氣又好笑，“你姊夫書房中那般多書，你們也是日日在裡頭念書，怎地彆的不看，淨是去看那些雜書？”
蘇軾揉著後頸，委屈巴巴地嘟囔：“阿母有所不知，聖人言‘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研究吃食也是學問！”
說了又是沒兩句，他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拽住韓執的衣袖，
姑丈！您整日在大理寺見多識廣，可知城西新來的胡商賣的羊油饢？那餅烤得金黃酥脆，裡頭摻著西域香料，聽聞可好吃啦！”
“若將斑鳩肉剁碎了夾進饢裡，再配上酸瓜條，定能做出汴京從未有過的美味！”
“怎可能有把肉夾在饢子裡的？多是開始就包住的！”程夫人看著他，作勢又要去抓他，但是韓執此時就連忙攔住了程夫人。
“嶽母先莫急，”韓執此時就扶著蘇軫又走近了一些，道：“其實這饢子夾肉不行，但是饃饃可以啊。”
程夫人沒有聽懂韓執的意思，便是道：“好女婿，怎地還幫著說話？”
“嶽母，這饢子是胡地做法，咱們汴京人吃不慣乾硬的口感。不過——我記著有一種叫‘肉夾饃’的東西，把醬牛肉剁碎了夾進熱饃裡，確實香得很。”
程夫人聽得挑眉：“饃饃夾肉？莫不是把肉臊子夾進蒸餅裡？”
韓執搖搖頭，道：“並非蒸餅，那饃是用特殊手法烤製，外皮酥脆，內裡鬆軟。剪開口來，中空的部分正好能塞滿剁碎的肉。都說‘肥肉吃了不膩口，瘦肉無渣滿口香’。”
蘇軾一聽，眼睛瞪得溜圓，掙脫程夫人的手湊過來：“姑丈！快與我細細說說！這饃是發麵還是死麵？肉要用什麼香料燉煮？”
程夫人見蘇軾這副饞貓樣，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又把他拉了回來，道：“就知道吃！你若是把這份心思用在讀書上，早中舉人了！”
“若是阿母擔心軾兒無法考中，那不妨官人來親自教——”蘇軫此時眼神狡黠，道：官人在大理寺斷案如神，胸中經綸不輸那些老學究，平日裡也常指點轍兒課業，何不再分些心思教教軾兒？”
當然了，蘇軫這也真的不可能會讓韓執來親自教導蘇軾，畢竟現在韓執什麼工作量，她自己是心知肚明的。
蘇軫話音剛落，程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又看著蘇軾滿臉期待的模樣，終是歎了口氣，道：“話雖如此，可好女婿每日在大理寺忙得腳不沾地，哪有閒工夫管這混小子？”
蘇軫笑了笑，也是道：“本便是玩笑話，先前我也是認識王樞密的二郎，名喚周老，最近亦是清閒。我瞧著軾兒和轍兒資質不凡，若能得之教導，必能事半功倍。”
“不過這讀書的規矩可不能少，先生束修、筆墨紙硯的銀錢，更何況對方是個太常寺的相公，這些銀錢得從某人的零用錢裡扣。”
蘇軾一聽，頓時苦著臉跳起來：“女兄！我的錢還打算買西域來的孜然粉呢！”
他攥緊腰間的小錢袋，一副嚴防死守的模樣，惹得程夫人忍俊不禁，抬手輕拍他的後腦勺，笑罵道：“平日裡要零花錢時，這小嘴兒倒是甜得很，這會兒倒知道心疼了？不念書，往後拿什麼去買你的香料？”
蘇軾歪著腦袋，眼珠骨碌一轉，突然伸手拽住程夫人的衣袖，晃著撒嬌：“阿母～您最疼我了！等我學會了做肉夾饃，第一個孝敬您，保準比‘京內香’的荷蓉酥還好吃！”
“到時候啊，我就在樊樓旁邊開個鋪子，賺了大錢給您買十箱西域進貢的香料！”
程夫人笑著刮了下他的鼻子，道：“就會耍嘴皮子，先等著你能像你姊夫一般，一連三元，你要做什麼都依你！”
蘇軾一聽，胸脯立刻挺得老高：“阿母這話可記下了！我不僅要考三元，還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蘇家出了個既能中舉又會做人間至味的奇才！”
說著，他突然轉身朝書房方向跑去，邊跑邊喊：“我這就去背《論語》，等明日早上見到女兄，定要讓女兄驚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