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軫喝了茶後,又是輕輕咳了兩聲,然後才緩了一些。
韓卓還是聽說過鎮國公呂璹的名字,剛剛也從韓執的口中了解到了。畢竟呂璹的賢明,大宋人儘皆知。既然對方是鎮國公的孩子,定然也不會是“犬子”了。
正當蘇軫安靜地拍著肚子,看著那些個“臭男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時,眼角的餘光,忽然就瞥見了門口的一道身影——
蘇軫此時便是移動目光看過去,隻見一個妙齡女子站在門口。看衣著,便知是達官貴人之女,隻是她的麵容似乎帶有怒意,此時就盯著呂惠卿的背影。
周妙安此時也是注意到了門口那名女子,門房此時也不知道是不是門內的人的朋友,就是不敢輕舉妄動。
“八娘,那位也是執兒的朋友嗎?”周妙安此時就輕聲問道,看起來,對方也是個大家閨秀。如果蘇軫點頭,她絕對就可以迎進來。
但是蘇軫卻是搖了搖頭,道:“並不是,官人的朋友我也都見過的。不過瞧那娘子的眼神,倒像是看著呂郎君的。”
蘇軫話音未落,那女子已伸出手敲了敲門。她生得眉如遠黛,唇似櫻桃,偏生此刻柳眉倒豎,盯著呂惠卿的背影如同盯著偷腥的貓兒——
“呂大郎君好興致,真真是讓妾好找!”
而呂惠卿一聽到這個聲音,頓時整個人就哆嗦了一下,手裡的肉夾饃該差點掉地上了。他此時就僵硬地扭過頭去,活像生鏽的齒輪。
蘇·好奇寶寶·軾此時就從韓執的身側探出半個腦袋,好奇巴巴地看著門口的女子,開口問道:“呂郎君,這位是......”
門口的那女子此時才注意到滿院子的人,連忙收斂了自己的......“母老虎形態”。換成了端莊的模樣,微微一笑,道:
“抱歉,是妾冒昧了。”一邊說,那女子一邊行禮,道:“妾姓高,複名——清如。乃是這位呂郎君的......未婚妻。在此見過諸位。”
“原來是高娘子!”周妙安立刻起身相迎,“快快請進——李嬸,也給高娘子切塊肉來,上一份肉夾饃。”
高清如方才福身,李嬸已端著青瓷盤疾步走來,盤中肉夾饃的酥皮正“滋滋”冒著熱氣。
“高娘子嘗嘗,這肉臊是呂郎君特意讓留了三成肥膘——正是最好的口感,高娘子莫要客氣。”周妙安笑著遞過銀筷,說道。
高清如指尖觸到銀筷的涼意,抬眼正撞見呂惠卿慌忙彆開的目光——他正用袖口擦拭石桌邊緣,卻把沾著肉渣的錦袍蹭得更臟。瓷盤裡的肉夾饃酥皮裂開,紅亮的鹵汁正順著切口往下淌。
“多謝夫人。”
高清如也是不推辭,微微一笑接過了盤子。此時呂惠卿就連忙“諂媚”地湊上前來,伸出手便是要扶她到位置旁坐下。
她也不多管,便是在他的攙扶下,來到了蘇軫的身邊坐下。
呂惠卿此時笑岑岑地,問道:“好蟲兒,今日怎地就來了?可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嗎?怎地還找到這裡來了呀......”
呂惠卿那句“好蟲兒”剛出口,高清如拿銀筷的手便是一抖,鹵汁險些濺上裙裾。她抬眼瞪他,耳尖卻紅得比盤中肉夾饃的鹵肉還要鮮亮
是的沒錯,和蘇軫的“名八娘小字阿軫”一樣,“蟲兒”是高清如的小字——
但是這個蟲兒,不是在天上飛來飛去的那種蟲兒,而是在地上爬的,那“吊睛白額大蟲”的蟲兒。
高清如此時就瞪了他一眼,道:“還不是因為你!昨日托人給妾送的信裡,把約會時辰寫了個清清楚楚,妾在相國寺枯等一個時辰,偏生地不見人!”
她越說越氣,銀筷重重敲在呂惠卿的腦袋上,濺起的鹵汁正巧落在呂惠卿新換的錦袍上。敲完之後又繼續道:
“若不是今日來尋你討個說法,還不知要被你糊弄多久!”
呂惠卿聽完,頓時就愣了一下——壞了!
出大事了!
我要完了!
我把約會的事情給忘記了!
呂惠卿腦袋被敲,卻顧不上疼痛,忙不迭解釋:“蟲兒,是我糊塗,昨日前腳寫了信,後腳就看到了後廚做了鹵肉來。便是想著來送個肉便走,結果這......這一時忘了時辰,還望蟲兒消消氣。”
高清如聞言,銀牙輕咬下唇:“好啊,原來在你心裡,鹵肉比與我約會還重要!”
她也顧不得這是在彆人家了,忽地將銀筷重重拍在石桌上,濺起的肉汁星星點點落在呂惠卿臉上,有些生氣地說道:
“前日你說要在家處理事務,妾便推了詩會在家等你;中旬是你說要去國子監抄書,妾推掉了去慈雲寺禮佛的安排......如今倒好,一塊鹵肉就能讓你把我拋諸腦後!”
“沒沒沒!”呂惠卿連忙哄道,“絕對沒有,我隻是一時忘了,等下......不不不!我們現在就去!今日你想買些什麼,我便是帶你買什麼——好不好?莫要生氣了。”
高清如彆過臉去,不願看他討好的模樣。可是這一彆開腦袋,頓時又是想起了此時還在彆人家裡。尤其是她最近的,便是挺著個大肚子、看著像是要生了的蘇軫。
萬一自己剛剛的樣子嚇到人家了呢,便是連忙起身,朝著蘇軫福了福身,道:“這位娘子抱歉,方才是妾一時激動,有些失態了——可有嚇到你?”
此時她微微抬頭,卻見韓執政站在蘇軫的身邊,似乎就是她的夫君了。而周圍的,估摸就這就是這宅子的主人,以及好親家了。
蘇軫笑著擺擺手,眉眼彎成月牙:“高娘子快彆多禮,我懷著身孕反倒羨慕你這般鮮活。況且呂郎君失了約,倒也是與我們有些關係,應該是我們向你賠不是才對。”
此時趁著韓卓等人都沒反應過來,他就連忙開口,道:“那什麼,抱歉了諸位。今日我與蟲兒尚且有約,就......就不多叨擾了,告辭告辭,來日定會前來賠罪。”
呂惠卿話音未落,已拽著高清如的衣袖往大門外走,錦袍下擺掃過石桌上的烤爐圖紙,帶起一片饃渣紛飛。
高清如踉蹌半步,銀筷“當啷”落在瓷盤裡,耳尖發燙地瞪他:
“這般猴急作甚?好歹與諸位道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