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二，昨天韓執剛剛奉上了自己的奏折，下午就收到了張公公的傳旨——讓韓執明天隨同早朝，在早朝彙報之後，進行審案。
今早，韓執臨出門之前，蘇軫就遠比以前還要認真，挺著個大肚子，親自給韓執整理著裝。一邊整理，一邊嘴裡在念叨著：
“今日是要去陛前斷越府的案子，官人千萬可得當心......”
話音未落，腹中忽然一動，她忍不住低呼一聲，手忙腳亂按住後腰。
韓執見狀忙伸手環住她的腰，讓她緩緩靠在圈椅上，掌心隔著蜀錦緞麵觸到她後腰繃緊的肌肉。蘇軫額頭沁出細汗，卻仍強撐著笑：
“不妨事，許是這孩子知道今日有大事，在肚裡鬨著要瞧熱鬨呢。”
說完，她就咳了好幾下，韓執便是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臉蛋，道：“好了好了，我先去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怎麼樣？”
蘇軫被他捏得輕哼一聲，卻趁機將一方帕子塞進他袖中，道：“好啦好啦，官人莫要再捏了，仔細妾身稍後去尋母親，說官人欺負人。”
韓執聞言輕笑，但還是鬆開了手，道：“怎地八娘身孕才七月，倒先學會拿嶽母來壓我了。”
蘇軫扶著圈椅扶手輕喘，指尖揪著他的衣袖不肯鬆開，卻故意用指尖戳他腰間的肉，道：“若不是官人總讓人放心不下，妾身何須搬救兵？”
“好好，我知道啦，今天一定很小心的。”韓執說道。
其實昨天被刺殺的事情並沒有給蘇軫說，所以她隻是把昨天那一瞬而過的心慌，當做了自己還有些“產期焦慮”而已。
“莫要敷衍，快些去吧——今日是要去麵見陛下的，可不得遲到。”蘇軫感覺好些了，然後便是扶著肚子起身，連推帶搡地，把韓執推了出去。
“有什麼事情，今日下值了再與妾身說。”
......
韓執的馬車直接是停在了皇城門外，一下馬車，就是看到了張茂則在宮門外。
見到了韓執後，張茂則就迎上前來，說道：“韓少卿，今日可還安好？”
“見過張公公，多謝張公公掛念，一切安好。”韓執笑著，也是跟著回應道。
“如此便好，”張茂則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昨日遇刺，令韓少卿受驚了。今日皇城內很安全，韓少卿不必擔心。”
說完，張茂則便是伸手，引著韓執往大慶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直接來到了大慶殿門前，此時裡麵還傳出來大臣們彙報的聲音。張茂則帶著他，輕聲慢步地走上台階，站到了大殿門口，輕聲道：
“韓少卿，此時殿內尚在早朝，還請在此稍候，莫要驚動。”
韓執立於大慶殿門檻外，聽著殿內朝臣奏對聲此起彼伏。殿內燭火將他的影子斜斜投在金磚上，與廊柱上的獬豸浮雕疊成雙重輪廓。張茂則垂手侍立，直到大殿內傳出了一句：
“宣大理寺少卿韓執上殿審案！”
韓執聞言即刻整冠，邁過鎏金門檻。兩邊的文武大臣，也是微微兩邊讓開，露出了一條道路，讓韓執走進去。
來到了大殿前，韓執便是抬起手，朝著趙禎興奮了一禮，道：“臣韓執，參見陛下。”
趙禎端坐龍椅，目光如炬掃過殿內眾人，最後落在韓執身上：“韓卿，越府張彥方偽造度牒一案，及其私製、販賣私鹽一事，朕命你全權審斷，務必水落石出。如今可是審完了？”
很形式的一句話。
韓執也是答道：“複陛下，已經查清。”
“細細說來。”
“是，陛下。”韓執微微起身，答道：“先前，陛下下令，命臣徹查張彥方私製度牒一事，後臣調查，得知度牒一事，不僅牽扯到度牒，並起倒賣私鹽。”
韓執看向了站在一邊的張茂則，後者會意，旋即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個冊子。韓執便是繼續道：“越府以‘遊學’為名，騙取學子戶籍文書，再通過普濟庵僧人之手，偽造度牒共三十七張。”
趙禎聽著韓執的話，也是沒有什麼意外，畢竟這些事情，都是昨天在奏折上看到過的。但是歸根結底，奏折上隻能算是一個大綱，他還是更想看看“正片”。
“所以你對張彥方一事的宣判，當時如何？”
“複陛下，應當同罰。張彥方身為越府門客，但是私製度牒，乃是重罪，越府必不可能視而不見，故而該同罪論處。”
趙禎點點頭，指尖此時輕輕叩擊禦案，道：“韓卿說‘不可能視而不見’，可這越府卻稱此事乃門客所為，與越府無關。不知韓卿可有證據，證明越府直接參與？”
“有！”韓執回答地很快，道：“在接手陛下任命後，臣便是直接命人開始搜查、抓捕所有拿到了士子度牒的商販之子。他們皆可作證。”
趙禎瞥了一眼在場的所有大臣，又一次開口，道：“那度牒一事，如何牽扯出來私鹽販賣？韓卿你且細細說來。”
“原本臣亦是不知，度牒一事會牽扯出越府倒賣私鹽。但是臣在審訊商賈子弟時，詢問為何會購買此度牒，其回答——”
“有了這度牒，商籍子弟就能免稅過境！憑度牒能在應天府鹽倉提鹽，每引能省三成稅銀......故而得知，度牒一事，牽出了私鹽一事。”
趙禎摸了摸下巴，便是道：“那私鹽一事呢？又當如何？”
“度牒一事，本應由陛下開具，然後經手開封府尹劉沆。但是臣發現，凡是牽扯到了越府的案件，劉沆皆是包庇。大事化小。”
“繼續說。”趙禎示意韓執繼續。
“是，”韓執繼續道：“而後，臣也是翻查了舊案。發現有不少牽扯到了鹽商之事，皆是被開封府尹劉沆一言而過，重刑以滅口，導致冤假錯案。”
“後捉拿參與錯案的官吏，從中審問，問出了普濟庵參與私鹽中轉。而後普濟庵主持靜慧師太，將事情全部招供。”
“緊隨其後，劉沆亦是將所有的過程，全部記錄——有供詞為證。”
韓執此時取出供詞，交給了張茂則，由他轉交給趙禎。趙禎也是看了一會兒，便是開口道：“傳令，提開封府尹劉沆，以及越國夫人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