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趙禎此時正在和張之姮逛後花園。因為是要安度二人世界,所以張茂則就很識趣地沒有隨身跟隨,而是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但是他本人也是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本來自己的愛好就是找人一起對弈飲茶,但是整個皇宮之中,就真的還沒有人可以和他走過幾手。
這也就是導致對弈這點愛好,也是沒有人可以一起消遣了,自弈更是無聊。於是他就在宮內走了走,順帶著糾正一下路過的小太監的禮儀。
這個時候,他忽然就看到了趙宗實拿著一個盒子,快步地朝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當然他的目標肯定不是張茂則,估摸著是想出宮。
張茂則立在遊廊下,眼見趙宗實捧著描金漆盒疾走,月白錦袍下擺掃過滴水簷,恰有一片梧桐葉落在盒頂。
趙宗實雖為濮王之子,卻因仁宗久無嫡子,自小便在宮中教養,隻是尚未正名——當然了,趙禎想給他名分很久了。
他見了張茂則,足下微頓,墨玉般的眸子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躬身一揖,問候道:“張都知。”
“宗實郎君行色匆匆,可是要出宮?”
此時仁宗正與張貴妃在後花園宴飲,宮門禁衛稍弛,但宗室子弟擅離宮禁,終究不合規矩。
“複張都知,”趙宗實答道:“前段時日,我從內子那裡聽來了蘇淑人生產的事情。雖然已是過去幾日,但是好友一場,賀禮自是不能少。”
張茂則的目光落在漆盒接縫處溢出的杏黃錦帕上,趙宗實見他沉吟,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盒麵燙金的“長命鎖”紋樣,道:
“蘇淑人誕下雙生子,內子特意尋了對和田玉麒麟鎖,說要討個‘麟兒雙至’的彩頭。”
“麒麟鎖?”張茂則挑眉,袖中指尖輕叩廊柱上的銅釘。
這年景,宗室勳貴間盛行以玉器賀新生兒。趙宗實與韓執的交情在宮中不算隱秘,甚至可以說眾所周知,趙禎也沒有明麵上的反對。隻是此刻他捧著內造錦盒出宮,難免引人揣測。
“都知請看......”趙宗實把盒子打開,露出裡麵的一對玉麒麟鎖,但是下麵還鋪著一張玉帛。又掀開了玉帛的一角,下麵都是極好的藥材——
一包深黃的粉末,正是產後補身的紫河車;還有去瘀生新的蓮房;最後則是團成球的蜜炙黃芪。
“內子說蘇淑人產後血虛,還常常重咳,”趙宗實指尖懸在紫河車包上方,“這紫河車是請太醫院劉院判特意蜜炙過的,蓮房配黃芪煎水,能助她排淨惡血。”
張茂則點點頭,道:“原是蘇淑人生產了,可是一對金童玉女?”
“正是一位小郎君和一位小娘子。”趙宗實點頭,“昨日內子閒來無事,前去探訪,才得知了這消息。我也打算趁著此間無事,前去送一番禮。”
張茂則聞言微頷首,目光落在錦盒裡那對玉麒麟上——一隻麒麟踏雲紋,一隻麒麟銜蓮苞,恰好一雄一雌,倒也是個不錯的意頭。
他倒不是不知道趙宗實和韓執的交情,隻是按照趙宗實這幾乎足不出戶的“宅男”人設,能和彆人有這麼好的關係,著實是不易。
隨即他也一拍手,道:“咱家也差些忘了......”
宮中和韓執關係好的可不隻是趙宗實一個,張貴妃也和韓執有過來往;自己更是和扶平伯府是世交。
“既是好友添丁之喜,咱家也該備份賀禮。”張茂則笑著對趙宗實說道,“宗實郎君稍等片刻,咱家這便去準備,且不急前去,隨咱家來。”
說完,張茂則領著趙宗實轉過九曲遊廊,值房朱漆門前,小太監見了張茂則,忙不迭掀開湘妃竹簾,屋內檀香味混著墨香撲麵而來。
張茂則的房間著實不大,入門最明顯的便是書桌和書架。硯台裡的鬆煙墨尚未乾透,顯是張茂則平日習字所用。
“扶平伯府月初送了信,”張茂則打開博古架上的紫檀木匣,取出對尺餘長的暖玉,玉色青白如冬雪,“說這玉產自昆侖雪線,能驅寒暖身。”
張茂則走到書架前,從最下層取出個藍布包裹,內裡是十二方浸過柏葉水的軟綢巾,每方角上都係著縷金絲穗:
“這綢子是嶺南貢的‘嬰兒膚’,過水十遍才敢裁,擦奶漬最是乾淨。”
說完,張茂則就是全部都給放到了一個盒子裡。然後他又來到博古架前,取下個青瓷小罐,罐口封著蜂蠟,揭開便是細膩的珍珠粉:
“張貴妃當時賞賜的南海珠,咱家磨了月餘,拌在米糊裡喂孩子,最是養人。尤其是小娘子,日後定然能和她阿母一般是個美嬌娘。”
他又抖開幅米白棉毯,上麵用彩線繡著百子嬉戲圖,道:“這毯子是那文彥博丞相送來的,比宮裡的貢毯厚實,原本說是給咱家冬日用,隻是咱家這幾年,身子算是硬朗,倒是用不上。”
“不過給兩位小祖宗,倒是剛剛好。冬日裹著孩子出門,再大的風也透不進。”
“好了,”張茂則拍了拍手,將珍珠粉、棉毯等物依次歸置,“雖不如宗實郎君的麒麟鎖貴重,卻都是養孩子的實誠物件。”
到了最後,他忽然從袖中摸出個錦囊,裡麵裝著曬乾的艾草與薄荷:\"放在搖籃裡,蚊子聞了就躲,比宮裡的熏香頂用。\"
趙宗實望著堆成小山的賀禮,發現張茂則都備得周全,這些物件雖非金玉重器,卻處處透著養娃的精細——當時趙仲針出生的時候,趙禎送的似乎也不太比這些實在哈......
“張都知費心了,如此周全的賀禮,蘇淑人定會歡喜。”趙宗實看著那堆賀禮,說道。
張茂則笑著擺了擺手,道:“都是些實用的東西,談不上費心。這便出宮送去吧,莫要讓蘇淑人等久了。”
小太監已將抬盒穩穩抬上青呢小轎,張茂則便是說:“咱家還要侍奉聖人,便是不多行了,宗實郎君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