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軫和月萍在屋內一聽，頓時兩顆心就揪起來了——因為蘇軫現在也是在喝紫河車的藥。
趙宗實遞出藍布包的手微微一頓，墨玉般的眸子掠過一絲尷尬，連忙轉移話題道：\"許是韓兄在太醫院聞慣了藥材味？\"
韓執接過布包時，那股混合著桂花蜜與藥草的氣息愈發清晰——確實與蘇軫每日服用的藥湯如出一轍。屏風後的蘇軫正替二西瓜掖暖玉，聞言握勺的手頓了頓。
淺褐色瞳孔的小家夥似察覺到母親的緊張，忽然\"咿呀\"一聲，小拳頭砸在繈褓上。月萍連忙接過銀匙，卻見蘇軫鬢角滲出細汗，產後未愈的血虛讓她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趙宗實瞥了一眼屋內的情況，連忙轉移話題道：“對了對了，韓兄且看，這裡麵還有張都知給你送的禮物。”
趙宗實拉著韓執來到了院中的亭子裡，然後幫著韓執放下箱盒。隨即，打開其中一個箱子，從中取出個藍布小包，柏葉清香混著皂角氣頓時散開來。
\"這是張都知讓我捎的柏葉綢巾，\"他抖開方巾，金絲穗在燭火下晃出細碎的光，\"說嶺南貢的"嬰兒膚"’料子，過水十遍才敢裁，擦奶漬最是乾淨。\"
屏風後的蘇軫聞言聳了聳肩，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二西瓜繈褓上的花紋。
“這料子果然軟和，還請替我多謝張公公。”韓執摸著這個方巾，笑道。
趙宗實又從箱底取出個青瓷小罐，蜂蠟封口處還留著新鮮的指痕，然後道：“張貴妃賞的南海珠，張都知磨了月餘，說拌在米糊裡，二小娘子吃了能養出雪膚。”
韓執接過青瓷小罐時，午後的陽光透過竹簾，在罐身描金纏枝蓮紋上晃出細碎的光。蜂蠟封口被指尖輕輕旋開，細膩的珍珠粉在瓷罐裡泛著瑩潤的光，像凝住的月光碎銀，散出淡淡的、似有似無的海腥味。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趙宗實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南海珠需水磨百次，忌鐵器，拌米糊時水溫需如嬰孩體溫。”
韓執笑了——這份人情著實是太大了，道：“有勞張公公費心了。”
“還有這個，”趙宗實從箱底捧出個錦袋，青白的暖玉躺在裡頭，玉色如春水覆雪，“扶平伯府送的昆侖暖玉，張都知焐了半日照，說要趁著日頭暖給孩子裹上。”
“然後最為實用的，便是這個了......”趙宗實取出一個米白棉毯。
\"文彥博丞相送給張都知的，\"趙宗實指著毯角繡的\"壽\"字暗紋，\"張都知說這毯子絮了三層新棉，冬日裹著孩子出門，再大的風也透不進。\"
他特意將棉毯舉到亭子外，陽光在毯麵彩線繡的百子嬉戲圖上投下斑駁光影。
“這般多貴重的禮物......”
趙宗實卻已蹲下身子，將棉毯又抖開幾分，彩線繡的孩童或騎竹馬、或捧仙桃，又道：“估摸著，是張都知本就打算把這個禮物送給小郎君和二小娘子，故而提前讓人做了這個毯子皮。”
大抵是猜的，畢竟張茂則是個什麼情況，誰都清楚。而文彥博呢？身為左丞相，自然是老狐狸一隻，要送禮和張茂則交好，肯定要正常點。
如果這毯子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繡了這“百子圖”，那估計張茂則直接就把這個毯子給扔了，更不會轉送到韓執的手上——
誰家好人給太監送“百子圖”啊？
\"文相原送的是海水江崖紋，\"他指著邊緣繡的雲紋，\"張都知嫌太繁雜了，故而讓尚宮局解去了上麵的線，而後又換做了這‘百子圖’。\"
“趁著現在，快拿進去給小郎君和二小娘子裹起來，也好讓他們增加一些兄妹情感。”
趙宗實笑著把毯子折好，放到了韓執的手裡。
韓執接過棉毯時，他轉身走向內室，月萍見狀忙接過毯子。搖籃裡的小西瓜晃了晃藕節似的小腿——他正攥著柏葉綢巾的一個小角，粉嘟嘟的臉頰上還沾著方才吐奶的奶漬。
趙宗實此時就是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地。韓執也是輕輕抱起小西瓜，將毯子小心地裹在他身上，又把二西瓜也抱過來，讓兄妹倆靠在一起。
小西瓜似乎很喜歡這柔軟的毯子，小手抓著毯子角。二西瓜則安靜地依偎在哥哥身旁，小腦袋朝著小西瓜的肩膀那邊蹭過去，淺褐色的瞳孔半眯著。
韓執聞言放輕動作，棉毯下的小西瓜忽然\"咿呀\"一聲，藕節似的小腿在毯子裡蹬了蹬，不偏不倚碰著妹妹的繈褓。
二西瓜受驚般抖了抖，卻沒哭鬨，反而又往哥哥身邊拱了拱，還對著哥哥打奶嗝的樣子晃小手。
棉毯下的小西瓜忽然癟了癟嘴，粉嘟嘟的臉頰蹭著妹妹的額頭，細弱的呼吸帶著奶味，與二西瓜的氣息交纏在一起——五日大的嬰兒尚不懂親昵，隻是本能地貼近溫熱的軀體，
小西瓜忽然攥緊毯角，粉嘟嘟的手指陷進軟毯子裡。
韓執此時也把暖玉焐熱了，放到了小西瓜和二西瓜的腳邊，小西瓜便是下意識地動動腿，似乎是想把暖玉勾過來，哪怕小腿發軟，也要把玉石往繈褓裡蹭，
小腦袋從哥哥肩頭抬起，朝珍珠粉罐子方向晃了晃——而那個青瓷罐子，則是微微反射著光，把小娘子給吸引過去了。
蘇軫隔著屏風望見小西瓜攥著棉毯角的小手，忍不住輕笑出聲：“瞧這小潑皮，才五日大就知道護著自己的毯子，倒像怕人搶了他的小窩兒。”
“小娘子也不遑多讓，盯著珍珠粉罐跟見了蜜餞似的，莫不是把那點碎光都當銀子收進繈褓了？”月萍也是笑了跟一句——
跟著蘇軫久了，這調侃陰陽的話，倒也是說的利索了。
月萍替二西瓜擦手時，見她指尖仍朝著青瓷罐的方向蜷曲，淺褐色的睫毛下，瞳孔正追著罐口反光打轉，活像隻盯著燭火的小蛾子。
韓執將暖玉往小西瓜腳邊挪了挪，卻見他藕節似的小腿立刻蜷起，無意識地用腳背勾住玉麵。
灰藍色的眼睛雖睜不開，嘴角卻抿出個得意的弧度，粉嘟嘟的臉頰蹭著妹妹的額頭，倒像在炫耀自己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