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港區虎之門
晚風已帶上初秋的涼意,卻吹不散大倉酒店的人聲鼎沸。這座坐落於繁華商業區的豪華酒店,此刻正以最隆重的姿態迎接著遠道而來的貴賓。
赫伯特?馮?卡拉揚率領的柏林愛樂樂團118人的龐大陣容讓整座酒店都顯得格外熱鬨,從大堂到走廊再到宴會廳,隨處可見金發碧眼的樂手們,德語與日語的交錯聲織成獨特的交響。
能夠同時容納700人的平安之間宴會廳中,奢華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將鎏金浮雕的牆壁映照得如同宮殿一般。
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條餐桌上,銀質餐具與水晶杯盞在燈光下碰撞出細碎的脆響,侍者們穿著筆挺的燕尾服,托著盛有香檳的托盤在賓客間靈活穿梭。
宴會廳裡不時會有閃光燈亮起,不過這並不是來自各家媒體狗仔們的偷拍,而是索尼的工作人員手持相機,遊走在其中記錄下一些美好的瞬間。
卡拉揚夫妻倆作為全場最引人矚目的焦點所在,自然也是消耗菲林最多的。
秋山和慶、福田進一、三木稔、黛敏郎、武滿徹、三浦道信……
上原俊司端著一杯香檳旁觀著一切,光這一會功夫就有十幾位霓虹音樂界泰鬥級的人物過來打招呼問好。
“卡拉揚先生,您能再次蒞臨霓虹,真是我們整個音樂界的榮幸。”盛田昭夫端著酒杯微微欠身,這位索尼創始人的語氣中充滿了對他的誇讚和恭維,當然麵對盛田昭夫的恭維,老卡同誌還是很受用的。
“非常感謝盛田先生和索尼公司,還有三得利的佐治先生的招待,我和柏林愛樂的成員們都非常喜歡霓虹這個熱愛古典音樂的國家,讓我們為了音樂一起乾杯。”卡拉揚舉起手中的香檳,用略帶德語口音的英語緩緩說道。
今年是卡拉揚帶領柏林愛樂樂團第八次到訪霓虹演出,每次來不光能夠受到主辦方的熱烈歡迎,還能賺個盆滿缽滿回去,這可比在歐洲與其他樂團搶飯吃要好多了,這樣的國度他怎能不愛呢。
“乾杯~”
圍在他身邊的眾人手中高舉的香檳杯在水晶吊燈下閃耀著流光溢彩,就如同銀河被揉碎成千萬顆細碎的星子,墜落在衣香鬢影的盛宴裡。
杯壁上滾動的水珠映著賓客們含笑的眉眼,與吊燈折射出的七彩光暈交織,仿佛將整個宴會廳都浸在了流動的虹光中——那是慶典的歡愉在液體與光影間跳的一支圓舞曲,每一次杯盞相碰的輕響,都是這曲舞樂裡最清脆的音符。
“俊司君。”
就在上原俊司琢磨著等會怎麼提前跑路時,一個溫和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上原俊司轉過身時,看到是穿著一身藏青色西裝服部良一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服部桑,空吧哇,您今天也來了。”上原俊司將酒杯放到一旁的桌上,微微鞠躬道。
“柏林愛樂來訪,這可是音樂界的盛事,怎麼能少得了我呢。”服部良一擺擺手,眼中卻閃過一絲暖意,“來,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
他側身讓出身後的女士,“這位是中村紘子桑,想必你們早就聽說過彼此吧?”
“中村桑,空吧哇,我是上原俊司,初次見麵,還請多多關照。”上原俊司當然知道服部良一介紹的是誰,隻不過此前一直沒有見過麵,這下算是見到真人了。
說起霓虹音樂圈,玩鋼琴的有很多,像阪本龍一啊,久石讓啊,山本剛啊,甚至河合奈保子彈得也很不錯,但要說能讓古典鋼琴走出霓虹,走向世界的,中村紘子是第一個。
中村紘子,1944年生人,在1965年的第7屆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中,她得到了第四名的好成績,那一年的冠軍是人稱“鋼琴女祭司”的瑪塔·阿格裡奇。
要比內田光子早5年,比上原俊司早15年,算得上是肖賽的老前輩了。
中村紘子穿著珍珠白的禮服,及肩的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指尖常年與黑白琴鍵為伴,指節處帶著淡淡的薄繭。
她朝上原俊司微微躬身還禮,笑容溫婉而自信:“上原君,我很喜歡你今年在東京文化會館彈奏的《降e大調華麗大圓舞曲op.18》,尤其在第三樂章的處理上,可比我彈奏的好多了。”
“中村桑,您繆讚了,我還要跟您多多的學習才是。”上原俊司謙遜的說道。
“看來你們兩位是英雄惜英雄啊。”服部良一撫手笑道,“好了,我得帶著中村桑去拜會一下卡拉揚先生。”
“嗨~服部桑,中村桑,請自便。”
酒會還在繼續,上原俊司甚至還看到了聯邦德國駐日大使館和朝日電視台的人進來。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快8點了,差不多該撤了。
“上原君。”
就在這時,隻見大賀典雄走了過來。
“大賀桑。”
“上原君,卡拉揚先生有些精力不濟了,想回房間休息,他指名讓你送他上去。”大賀典雄低聲說道。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沒問題。”
上原俊司看了主賓位置一眼,卡拉揚靠在椅背上,眉頭微蹙地按著太陽穴,愛利特正低聲對盛田昭夫說著什麼,臉上帶著歉意的神色。
上原俊司立刻放下酒杯,穿過人群來到卡拉揚身邊,這位“指揮帝王”此刻全然沒有了舞台上的威嚴,臉頰上的肉往下耷拉著,嘴角掛著疲憊的紋路。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藍色的瞳孔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渾濁,“讓你費心了,威廉。”卡拉揚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奧地利口音,氣息有些不穩。
“卡拉揚先生,這邊請。”上原俊司小心翼翼地攙扶住他的胳膊,能清晰地感覺到老人手臂的顫抖。
愛利特快步走過來,將一件駝色羊絨披風搭在丈夫肩上:“赫伯特,好好休息,我稍後就上去。”
兩人剛走出宴會廳,喧鬨聲便被厚重的木門隔絕在身後。走廊裡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聲響,隻有壁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上原俊司能聽到卡拉揚粗重的呼吸聲,像破舊的風箱在拉動。
“您看起來狀態不太好,”上原俊司忍不住說道,“真的需要好好休養一下了。”
卡拉揚的晚年飽受疾病的困擾,1975年被診斷出椎間盤突出並壓迫脊髓,非常有可能因此而截癱,在蘇黎世接受了長達5個小時的手術才逃過一劫。
1978年因中風影響了右手的活動,去年再次因為椎間盤突出而接受手術。
卡拉揚輕笑一聲,咳嗽了幾下:“休養?等我進了墳墓有的是時間。”
他停下腳步,望著走廊儘頭的油畫——那是一幅描繪維也納金色大廳的作品,“你知道嗎,我第一次指揮的時候,才二十歲,那時候我想,能站在這個位置十年就夠了,沒想到一晃都快半個世紀了。”
“您締造了一個時代。”上原俊司由衷地說道。
“時代總會過去的。”卡拉揚拍了拍他的手背,那隻曾經精準掌控無數樂團的手,如今布滿老年斑,“但音樂不會,隻要我的雙手還能提起指揮棒,隻要樂團還需要我,我就不會停下。”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矍鑠的光芒,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在指揮台上叱吒風雲的帝王。
電梯門緩緩打開,鏡麵倒映出兩人的身影。卡拉揚閉上眼睛靠在轎廂壁上,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上原俊司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數字不斷跳動——3、4、5……直到停在了12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