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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的漢堡,即便是到了中午,天空也是鉛灰色的,連綿不絕的冷雨將城市的色彩洗刷得隻剩下黯淡與潮濕,巴林達姆大街上的行人們裹緊大衣,步履匆匆,試圖擺脫這滲入骨髓的寒意。
一輛老式的大眾出租車劃開路麵上的積水,穩穩地停在了斯帕達銀行漢堡市中心分行的門前。
“先生們,巴林達姆大街26號到了。”
大胡子司機扯了扯沾著咖啡漬的羊毛圍巾,粗糲的手指指向車窗外那棟新古典主義風格的大樓說道。
銀行的立柱上刻著繁複的花紋,雨珠順著柱頂的浮雕往下淌,在門口的防滑墊上積成小小的水窪。
羅蘭?德弗羅?德萊西率先推開車門,定製西裝的袖口不小心蹭到車門框,他皺著眉撣了撣——這套深灰色的雨果博斯還是前不久在巴黎定製的,顯然沒能經住漢堡雨天的折騰。
“多少錢?”
出租車後座上,一位東方麵孔的年輕男子從西裝裡掏出錢包,他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戴著一副裝飾用的平光眼鏡,正是上原俊司。
他和羅蘭?德弗羅?德萊西兩人昨天還在法國的波爾多品嘗著葡萄酒,享受著那裡的綿綿細雨,今天為了上原俊司買島的事情,飛抵了同樣陰雨連綿的西德漢堡市。
司機指了指儀表盤上跳動的紅色數字,電子打表器還在發出輕微的“哢嗒”聲:“25馬克又19芬尼,先生。”
上原俊司從棕色的鱷魚皮錢包裡摸出兩張紙幣,一張印著盧卡斯?克拉納赫畫家)頭像的10馬克紙幣和一張印著安內特?馮?德羅斯特徽爾斯霍夫女詩人)頭像的20馬克紙幣遞給司機。
“不用找了。”
司機眼睛亮了,把錢塞進胸前的內袋時,動作快得像怕對方反悔:“好心的乘客,祝你們在漢堡玩的開心!”
白得的4馬克81芬尼,夠他去街角那家“老漢斯”餐館吃頓像樣的晚餐了——煎豬排要厚切的,烤香腸得是圖林根產的,土豆泥要拌足黃油,再配一碗撒了歐芹的蔬菜濃湯,最後用兩片塗了果醬的白麵包收尾。
他甚至已經能想象到咬下豬排時,肉汁在嘴裡爆開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謝謝。”
上原俊司微微頷首,隨即推門下車,冷雨夾雜著寒風立刻撲麵而來,他掃視了一圈銀行大樓的門麵,米白色的牆麵上掛著斯帕達銀行的銅製招牌,旁邊還有幾家律師事務所和會計公司的銘牌,唯獨沒看到“弗拉迪私人島嶼置業有限公司”的字樣。
“羅蘭,是這裡吧?”
羅蘭?德弗羅?德萊西從口袋裡抽出一張寫著地址的便簽紙,湊到銀行門口的門牌上確認了一下,“沒錯,地址上就是這裡。”
“還是進銀行找個人問問吧。”
兩人走進銀行時,溫暖的空氣裹著淡淡的香水味撲麵而來,與外麵的濕冷形成鮮明對比。
接待員是個穿藏藍色套裝的年輕女人,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胸前彆著“安娜”的名牌。
上原俊司走上前,遞過便簽紙,用流利的德語問道:“您好,請問弗拉迪私人島嶼置業有限公司是不是在這棟樓裡?”
安娜接過便簽紙看了眼,臉上露出禮貌的微笑:“是的,先生,他們在6樓,出門後右轉,往前30米有個電梯間,出電梯左轉,就能看到這家公司的銘牌——不過銘牌有點小,你們得仔細看。”
“非常感謝。”
上原俊司點頭致謝,隨後和羅蘭?德弗羅?德萊西兩人出了銀行,按照安娜的提示找到了電梯間。
電梯還是那種老式的手拉門,金屬門上還刻著花紋,上升時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像老鋼琴走調的低音區。
6樓的走廊鋪著淺棕色的地毯,吸走了腳步聲,隻剩下遠處辦公室傳來的打字機聲——“嗒嗒嗒”的節奏,像雨滴落在鐵皮屋頂上。
兩人沿著走廊左轉,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一扇深棕色的木門上掛著塊巴掌大的銅製銘牌,上麵用花體字刻著“弗拉迪私人島嶼置業有限公司”,銘牌邊緣還沾著點灰塵,顯然有些年頭了。
門半掩著,裡麵傳來一陣洪亮的、略帶急躁的打電話聲,用的是德語,語速很快,似乎在處理什麼棘手的文件問題。
羅蘭?德弗羅?德萊西敲了敲門,沒等裡麵回應,就率先推了進去,上原俊司緊隨其後。
“你們找誰?”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說話的是個身材魁梧的德國大媽,約莫五十歲上下,穿一件碎花連衣裙,領口彆著串珍珠項鏈,頭發燙成蓬鬆的大波浪,臉上的腮紅塗得有些重。
她正坐在門後的前台桌後,手裡還端著個馬克杯,顯然是負責接待的。
除了她以外,還有一些辦事員正在各自忙著手頭上的事情,打電話的、寫東西的、打印文件的、還有在喝咖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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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法哈德·弗拉迪先生在嗎?我們找他談業務。”
女人放下馬克杯,朝著辦公室深處的小隔間大喊:“弗拉迪先生!有客人找您談生意!”她的聲音大得震得桌上的杯子都晃了晃,連打印機的聲音都被蓋了過去。
“請他們進來,還有,瑪麗!”小隔間裡傳來一個略顯無奈的男聲,“我上周才跟你說過,辦公室要保持安靜,你這樣會嚇到客戶的!”
瑪麗撇了撇嘴,對著小隔間的方向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反正您耳朵也不背。”然後轉過身,對著上原俊司和羅蘭做了個“請”的手勢,語氣緩和了些,“兩位請進去吧,弗拉迪先生在裡麵。”
推開小隔間的門,裡麵的景象更是令人印象深刻。這裡幾乎被紙張的海洋淹沒。
桌子上、椅子上、甚至一小部分地板上,都堆滿了各種地圖、地球儀、文件夾和合同草案。
在這片“資料叢林”中央,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後麵,一個男人聞聲抬起頭來。
法哈德·弗拉迪今年39歲,深棕色的頭發微卷,垂到額前,眼睛是淺褐色的,眼窩比普通德國人深些,顯然混著其他血統。
“你們是?”
他的語氣裡帶著疑惑,顯然對這兩張麵孔沒什麼印象,尤其是上原俊司那張明顯的亞洲麵孔——在他的客戶裡,亞洲人似乎並不常見。
上原俊司往前邁了一步,主動伸出手,“弗拉迪先生,冒昧打擾了,我叫威廉,這位是我的朋友羅蘭,我們今天來想找您谘詢一下島嶼買賣的事情。”
法哈德·弗拉迪愣了一下,隨即握住上原俊司的手,又跟羅蘭握了握,臉上的疑惑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興奮,“哦,威廉先生,羅蘭先生,你們好!快請坐!”
他朝著門口喊了一聲,“瑪麗!泡一壺咖啡進來!”喊完才意識到自己又大聲了,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顯然,瑪麗的“壞習慣”多少影響到了他。
上原俊司和羅蘭在小隔間裡唯一的雙人沙發上坐下,沙發是人造皮革的,坐上去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兩人都是人高馬大的——上原俊司身高一米八,羅蘭也有一米七五——一坐下,原本就狹小的空間顯得更擁擠了,膝蓋幾乎要碰到茶幾。
法哈德·弗拉迪從自己的辦公桌後拉過來椅子坐到兩人的對麵,“威廉先生,羅蘭先生,不知兩位是打算谘詢哪方麵的信息?我們是專業經營島嶼租賃和買賣業務的公司,目前在多個國家有開展業務。”
上原俊司身體往前湊了湊,雙手合攏頂住下巴,手肘支在膝蓋上——“弗拉迪先生,我想買一座私人島嶼,您有適合推薦的嗎?”
“威廉先生,您對島嶼有什麼要求嗎?比如島嶼的麵積大小、位置、基礎設施之類的。”
法哈德·弗拉迪眼睛一亮,從桌上拿起一個筆記本和鋼筆,筆尖在紙上懸著,準備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