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
緩了一會兒,宋織玉微微側頭,入目便是趴在床邊熟睡的上官庭。
雖說此時上官庭的臉上還貼著假麵,但宋織玉與上官駟一樣,僅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孩子。
瞧著上官庭眼下連假麵都蓋不住的烏青,宋織玉不由泛起心疼:“庭兒,我的庭兒……”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不知不眠不休勞累了多久才得以匆匆趕回的上官庭那已然鬆散雜亂的發髻。
“庭兒……”
宋織玉的聲音輕飄飄的,從中又透露著無力與疲憊。
睡夢中的上官庭,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聽見動靜,宋織玉下意識地抬手抹了抹濕潤泛紅的眼角。
外麵的雪,下得很是寂靜。
直到冰涼的地磚上堆起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勞累過度的上官庭方才悠悠轉醒。
眼睛還沒睜開,上官庭便嘟囔道:“母……母妃……”
聞聲,一隻異常溫暖的手,探上了上官庭的額頭。
宋織玉溫聲應道:“母妃在,庭兒不怕。”
十分艱難地掀起似有千斤重的眼皮,上官庭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宋織玉,久久不語。
見狀,宋織玉笑著點了點上官庭的鼻尖:“許久未見,庭兒這是不認得母妃了?”
上官庭搖搖頭,啞著嗓子開口:“兒臣怎會不認得母妃,隻是……”
下半句,上官庭沒有說出口,而是在心中暗暗道:隻是母妃鬢邊生出的白發,叫人看著刺眼。
再仔細看看,宋織玉原本如青竹般直挺不屈的脊背,也在飽受折磨後變得佝僂,而其臉上的容光,亦不複舊日韶華。
然而,這些消磨不去的痕跡,皆拜上官駟所賜。
思索至此,上官庭那與宋織玉極為相似的眉眼,漸漸生出一團今後數載都未曾徹底消散的怨恨。
“庭兒。”喚了一聲後,宋織玉的手指落在上官庭的眉心,“你走吧。”
上官庭的崎嶇不平,被宋織玉特意在暖爐前烘烤過後的手,一點一點壓平。
身為母親的宋織玉,試圖以此讓她的孩子日後能少受點磨難,前路平坦。
說著,宋織玉抬眼望向窗外:“天地廣闊,彆和母妃一樣,被人囚在這金籠中。”
宋織玉站起身,踱步走至窗邊。
頓了片刻,她繼續說道:“日日看著這些百年不變的紅磚金瓦,望著那些高飛於天的飛鳥蟲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入了宮的女子,想要在這後宮中,平平穩穩地度過一生,實在太過癡心妄想。同樣,她們若是以死離開後宮,那她們身後的母族也會受其牽連,甚至誅連九族。
生前,她們是母族光耀門楣的棋子。
死後,她們是禍害母族覆敗的罪人。
不……
她們根本不是人……
他們根本沒有把她們看作是人,他們隻當她們是任由擺布利用的物件。
是物件,不是人。
人可以擁有喜怒哀樂,物件卻不能。
她們隻有聽話,他們才會覺得她們可用、可活。
日子久了,就連她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人,還是物件。
從前的宋織玉,不甘被人當作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