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去笨重的盔甲,慕厭一襲輕薄素衣,行走於這座她護了五年的城。
孩童們高高舉著五彩風車,從慕厭身旁跑過。
他們臉上天真明媚的笑顏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連慕厭都不禁為他們駐足。
自從言皓奉旨駐守北疆,慕厭便眼睜睜看著自己好不容易從南熠手裡拿回的軍權,不受控製地一點一點流失。
直到前日,慕厭因看管不利被言皓罷職,而她手下的女子軍也被言皓以冥頑不靈,不服管教的由頭輕易遣散。
女子軍是由慕厭一手組成,雖說不舍,但奈何言皓是皇室中人,是帶著虎符來的北疆,再是不服不願,慕厭也不能與他爭執太多。
於是慕厭跪在言皓的帳外,磕頭請罪,隻為給女子軍的將士在北疆求得一片棲身之所。
畢竟,尋常人家哪舍得叫自家女兒在邊疆受苦受罪。
除慕厭外,女子軍裡的女子大都是些身世淒慘,走投無路的可憐人。
一旦離開軍營,她們便就真的無家可歸。
可慕厭跪了兩天兩夜,得來了一句‘慕大人已在虔川為慕將軍尋好了夫家,將軍還是早些歸家,莫要讓家人,以及未來的夫君好等’。
看著曾經手下的將士,一個個背著小小的包袱走出軍營。
沒多久,慕厭也跟在她們的身後離開了她的‘家’。
此前,慕厭覺得女子與男子沒什麼不同,都是人,都能保家衛國,護得一方百姓安居樂業。
如今慕厭覺得,身為女子光是在這世間好好活著,便已是奢望,何談護佑她人一說。
在南熠身上沒有明白的道理,慕厭終於是在言皓身上明白了。
若是身世是難以橫跨的鴻溝,那身體之差便是永遠無法填平的缺口。
想要尊嚴,想要平等,想要開口說話,就不能有缺口。
正如‘慕厭’這個名字,因為她是女子,無法給家族帶來他們所想要的榮光,所以她的一生注定被厭棄。
“啊!”
風車被過路的行人撞落,正好掉在了慕厭腳邊。
慕厭彎腰撿起,小心擦乾淨上麵沾到的塵土後,將它遞向它的主人。
女童接過風車,衝慕厭笑道:“多謝慕將軍!”
聽到她喚自己‘慕將軍’,慕厭驚訝道:“你認識我?”
女童點點頭:“慕將軍可是我們北疆的大英雄,北疆誰人不知將軍威名。”
這時,女童的玩伴們跑了過來,大聲附和道:“就是就是,慕將軍是大英雄!”
“是我們北疆的大英雄!”
聞言,慕厭心中的苦澀與難過被衝淡大半。
蹲下身,與女童平視,慕厭替她將跑亂的發絲挽至耳後:“錯了,我不是大英雄,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人。”
“不是的。”女童抓住慕厭想要收回的手指,“慕將軍,是你保護了我們。”
“辛苦了,慕將軍。”
慕厭目光一滯,慢慢卷起手指:“保護你們的,不止我一個人。”
抬眼,慕厭盯著女童純淨透亮的雙眸,過了許久說道:“英雄,不能無家可歸。”
說著,慕厭漸露笑顏:“該被世人熟知的,另有其人。”
“謝謝你。”
看向女童身後的人群,慕厭繼續道:“謝謝你們。”
世間沒有完美無瑕的人,隻因人有肉有血,有感情,所以注定做不到如美玉般圓滑光潤。
殘缺又如何,身影渺小又如何,既已做出決定,便不必回頭,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受人唾棄,她也要為自己,為萬千女子爭出一片屬於她們的天地人間。
扶著女童站起,慕厭取下挽發的發帶:“跑吧,彆停下你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