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彼丘終究還是沒能如願帶走兩人。
方多病半步都不曾退讓,即使爾雅已經破損,他隻靠著意識強撐著,但仍舊執劍於身前,甚至毫不猶豫地丟棄了那塊象征著刑探身份的木牌。
石水深知他的秉性,於是揮手,叫包圍的門人退下,放了他們離去。
何曉惠匆忙帶人趕來,指揮下人架起昏迷的李相夷,方多病卻執意背著李蓮花不願放手。
他就這樣一步步往前走,等踏進了何曉惠的宅子,方多病才眼前一黑,連帶著李蓮花一同向前栽倒過去。
“少爺!”
何曉惠一驚,趕忙伸手去扶他“小寶!”
可方多病腳下一踩,及時穩住了身形。他一語不發,隻沉默地背著李蓮花回了後院,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回了床榻上。
何曉惠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不過她沒有多問,隻是叫下人去喊郎中。但小遠城裡隻有一位醫者,如今他已身死,何曉惠隻好派人快馬加鞭地請來隔壁城鎮的大夫。
方多病與李相夷身體並無大礙,好好休養就可以康複。
但唯獨李蓮花,那胡子花白的大夫探了半天他的脈象,最後隻緊皺著眉搖搖頭,道:“他活不過三日。”
從醫數十載,他從未見過如此雜亂又凶險的脈象。
但他心脈中卻有一股微弱但有力的內息擋住了來勢洶洶的毒素,這才讓李蓮花得以喘息。若非如此,他本該在昏死過去的那一刻便一命嗚呼。
方多病端著藥碗進來,正巧聽見了那老大夫的話。
他捏緊了手裡的藥碗,沉默著走進屋內。他放下藥碗,坐在了李蓮花床榻邊上,抬手握住了李蓮花瘦細的手腕。
源源不斷的揚州慢內力順著脈門慢慢滲透進千瘡百孔的經脈中,即使李蓮花陷入昏迷,但經脈還是自發地本能運轉起來。
那股護住他心脈的,李相夷渡過去的揚州慢漸漸壯大,勉強壓下了兩種毒素的交鋒。
方多病的揚州慢才修煉沒多久,自然比不上李相夷數十年的精純內力。但好在李蓮花的脈象逐漸平穩下來,不再是方才老大夫探得的那一抹死象。
大夫走前留下了一紙藥方,方多病就去煎藥。何曉惠想勸他休息,可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話到嘴邊又開不了口。
自家兒子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她自然最清楚。何曉惠長歎一聲,最後轉身離去。
方多病一身白衣沾染了塵土,淩亂不堪,整個人甚至有些灰頭土臉,但他沒心思去打理。
他將李蓮花那一身沾滿了血跡的長衫脫了下來,重新換上乾淨整潔的中衣。之前為了方便老大夫把脈,下人們抬進來一張床榻,現在李相夷就躺在上麵,也陷入昏迷中。
但他隻是力竭昏倒,包紮好傷口後便隻等醒來。可李蓮花卻生死不明,甚至能不能睜眼都是未知數。
方多病一聲未吭,隻低頭沉默著,麻木地扇著藥爐的火候。
他從白日守到黃昏,日頭漸漸偏西,最後晚霞升起,也不曾停歇。
李相夷在傍晚時醒來了,他從床榻上盤腿坐起,感受著體內恢複了半數的內功。
然後毫不猶豫地,全數輸到李蓮花體內。
兩種毒素在他身體裡試探,交鋒,最後兩敗俱傷。楊州慢緩慢但堅定地修複著李蓮花破損的經脈,將毒重新逼回丹田裡,重歸平寂。
“……”
方多病端著藥碗矗立在門口,靜靜地看著李相夷動作。
他開口,聲音嘶啞無比,“你醒了。”
李相夷一語未發,隻是接過了方多病遞過來的藥碗,端起一飲而儘。放下碗又趕緊為李蓮花梳理經脈,穩住他的脈象。
“李蓮蓬。”
方多病坐在他對麵,忽然開口道:“你到底是誰?”
麵對質問,李相夷不為所動。等最後一點內息渡過去,他又把李蓮花的手腕重新塞回被褥裡,這才轉頭看向方多病。
可李相夷卻不知如何開口。
見他沉默不語,方多病道:“你是……李相夷嗎?”
這一句試探還未得到結果,他又迫不及待地指著李蓮花,急切道:“如果,如果你是李相夷,那他是誰?”
他是誰?
他是李蓮花,也是李相夷。
可這句話到了李相夷嘴邊,他又忽然改了口,隻低垂著眼眸看著方多病,輕聲道:“這件事,現在告訴你還為時尚早。”
“這件事,一定要李蓮花來說,方小寶。”
李相夷抬頭看他,一字一句道:“一定要他來說。”
蠟燭昏黃的燭火搖曳,照亮了李相夷的半邊臉頰。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看他,驚異地發現,似乎從某一個角度看去,李相夷與李蓮花臉上那最後一丁點的不相似都消融了。
相像的詭異,根本不像所謂的兄弟。
任方多病如何絞儘腦汁去猜,他也想不到真相。於是方多病執拗地想,那就按李蓮蓬說的,讓李蓮花醒過來再告訴他。
他可以等。
於是彎月上了中天,李蓮花還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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