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可龍……真的是個很可怕的人。”
錢立渾身微微發顫,眼神飄忽,道:“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真的怕他。”
“能理解。”許長卿長長歎出一口氣,道:“既然如此,你依舊不願答應他的條件。”
錢立苦笑一聲,道:“父親多少年的心血,才把柳縣治理成如今這副模樣,我若畫了這個押,父親在天之靈,豈會放過我。”
“不過……”
話鋒一轉。
錢立抬起頭,道:“他倒是給了我另一條路。”
許長卿眉頭微皺,目光下移,隻見他手中,竟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柄短匕,寒意森森。
錢立臉部肌肉抽搐著,雙眼通紅,聲音沙啞:“他說……隻要我把你殺了……就可以放過我和妹妹……”
“許兄……妹妹是我唯一的親人……是我最後活著的理由……我不能讓她出一絲意外……對我來說……她真的很重要……”
許長卿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淡然道:“放下刀,相信我。”
錢立一點點舉起匕首,猙獰痛苦地搖著頭,“外麵全是追兵,我們不可能逃出去的。”
“這點,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
許長卿神情悲傷,並不言語。
祠堂內的燭火忽明忽暗,將錢立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麵上。
他握刀的手顫抖如秋風中的枯葉,匕首寒光映著通紅的眼眶,像是把血與淚都淬進了刃尖。
"許兄你看——“他突然扯開衣襟,胸膛上密密麻麻的紫黑咒印如同蛛網。
”記得小時候饑荒,我背著妹妹翻山越嶺挖觀音土。“
錢立突然癡癡地笑,匕首尖端抵住許長卿心口,”她餓得啃我肩膀,齒印現在還在......許兄,你說人活著,怎麼比野草還賤呢?"
"這刀不是凡物。"
錢立突然溫柔地摩挲刀刃,"胡可龍說用它殺人,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他抬頭時淚痕蜿蜒如溪,"可我怎能讓許兄替我擔這份業障?"
話音未落,匕首突然調轉方向。
許長卿瞳孔驟縮,飛撲過去的手掌隻抓住一縷濺起的血珠。
"嗤——"
刀身儘沒心口,錢立踉蹌著撞向一旁,腐朽的木櫃轟然倒塌,積灰撲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場春雪。
他蜷在塵埃裡,手中緊攥著半塊碎玉。
玉上刻著"萬事勝意",是妹妹七歲那年用糖人換的。
“許、許兄……”
血沫從嘴角溢出,錢立用儘生命中最後的力氣,道:“昊天宗之弊……必須根除……我此行沿途所見所聞……皆在我書箱之中……求你將它……呈與聖上……”
許長卿跪在地上,看著懷中漸冷的身軀。
錢立最後的目光越過他肩頭,癡癡望著虛空,仿佛那裡站著個紮羊角辮的小丫頭,正捧著熱騰騰的米糕喊哥哥。
墨從心不知何時返了回來,看到此情此景,顫抖著解下道袍,蓋住錢立心口那朵猙獰的血花,超度經文剛念半句,便被喉間的哽咽絞碎成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