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匾額上“醉仙樓”三字在暮色中熠熠生輝,三層飛簷下懸著十二盞琉璃走馬燈。
趙麟方踏進門檻,便聽得樓上傳來絲竹之聲,摻著蜜漬金桔的甜香從朱漆樓梯蜿蜒而下。
“趙案首到了——”
酒樓的掌櫃,親自在樓下迎接。
在他拖著長調通報的刹那,二樓臨窗的湘妃竹簾齊齊卷起。
李縣令率領眾鄉紳,親自執壺迎到樓梯口:“哈哈……快請快請!”
“今日咱們把醉仙樓的"天"字號雅間包圓了,專為迎咱們祁縣的文曲星!”
趙麟在眾人的奉承中,謙遜有禮,含笑如常。
進入雅間,但見十二扇檀木屏風上儘是名家字畫,最醒目的位置卻空著塊雪浪宣。
一鄉紳腆著肚子擠過來,手中卷軸嘩啦展開:“這是前朝吳用的《八十七神仙卷》摹本,特意給您留著題跋呢!”
“使不得。”
趙麟後退半步,青玉扳指磕在黃楊木欄杆上:“吳聖手真跡尚存爭議,何況”
“趙公子過謙了!”
李縣令突然插話,指尖在屏風空白處重重一點,“上月在汴州文會,您給大宗師的《寒林圖》補題的那闕《鷓鴣天》,誰人不讚"清峭峻拔"——”
說完,他轉頭朝那鄉紳使了一個眼神,立即有青衣小廝捧上紫檀筆匣。
“這是用祁山古藤特製的狼毫,正配您的書法。”
盛情難卻,趙麟隻得苦笑著題了跋。
同時,又做了一首應景的小詩,當然又引得眾人的一陣吹捧。
如此一來,宴會也愈發的熱鬨起來。
說話間,八仙桌已擺開二十四道冰裂紋瓷盤。
那胖胖的鄉紳搶先斟滿蓮花盞:“這道蟹釀橙最是難得,用的太湖六月黃,橙子是嶺南八百裡加急送來的。”
他袖中滑出個錦囊:“聽說公子愛茶,這是今年明前龍井,用十六歲少女的胸口焙的”
“陳兄又賣弄!”
鹽商周老爺晃著翡翠鼻煙壺打斷:“要說風雅,還得看這個。”
他拍開鎏金食盒,露出方羊脂玉鎮紙:“上月請靈岩寺高僧開過光的,壓在宣紙上能顯佛紋。”
趙麟握著青瓷酒盅的手指微微發白。
這些鄉紳仿佛商量好似地,你方唱罷我登場:
張典使獻上宋徽宗用過的澄泥硯,卻故意漏說缺了角;
孫舉人捧出蘇繡《蘭亭集序》,經線裡分明摻著銀絲;
最絕的是錢莊劉東家,竟牽來個眉目清秀的書童,說是臨過趙麟全部詩稿。
“諸位盛情,麟實在惶恐。”
趙麟第三次起身推辭時,發現李縣令正在給跑堂比手勢。
轉眼間,十二個梳雙螺髻的丫鬟捧著漆盒魚貫而入,盒中俱是上等佳品,或文房四寶,或孤本畫作。
“使不得!”
趙麟霍然起身,腰間玉佩撞得案上杯盞叮當響,同時正色道:“學生未給家鄉做出絲毫貢獻,焉能受此大禮?”
眾鄉紳聽了,甚是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