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低垂,檀爐煙氣繚繞,似淡墨翻卷,彌散在寬闊的廳堂之內。
朱漆的梁柱沉沉佇立,燭火在風影中搖曳,光與影交錯,投在雕刻的龍紋上,像一條條暗中遊弋的蛇。
席案之上,玉盤未動,酒盞靜置,幾道輕微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處,卻壓不住席間那股愈積愈重的冷意。
仆役們早退,隻餘爐火輕爆,簷鈴在風中斷斷續續,發出一聲聲細碎的顫響。
許居正端坐上首,指尖緩緩扣著茶盞,聲極輕,卻似在無聲敲擊眾人的心弦。
霍綱雙眉緊蹙,眉峰壓出淩厲的陰影,身姿筆直,肩頭的紋理在燭光下折射出一抹冷硬之光。
魏瑞微垂著眼,唇角似彎非彎,指尖輕輕摩挲盞沿,動作緩慢,仿佛無意,卻透著一抹耐人尋味的譏誚。
郭儀半倚席側,衣袍在燈影裡拖出長長一抹暗紋,眉宇間笑意淡淡,卻冷得像浸了霜。
這一刻,整個廳堂,靜得隻剩風聲卷帷,爐火偶然爆裂。
那火星一閃,映在每個人眼底,卻點不亮那片深沉的冷色。
就在這死寂之中,莊奎緩緩放下盞子,瓷聲輕響,卻仿佛鐵錘砸碎暗水。
他抬眼,目光直直,冷得無波,卻像一柄藏鋒已久的刀,忽然橫在案上。
“怎麼?”
嗓音粗沉,像風卷鐵屑,挾著寒意,直刺席間每個人的耳鼓。
“許大人這次——”
他略一頓,唇角微抿,眉峰緊鎖,眼底寒光一寸寸泛起,像暗夜中破開的鋒芒。
“真的,就隻是請我吃頓飯?”
話音落下,空氣驟然一緊,仿佛被無形之手扼住咽喉。
燭火倏然一顫,光影在牆壁間拉得極長,交錯如網,鋒刃般森冷。
霍綱眉梢一挑,唇角冷笑,指節緩緩收緊,衣袖下的掌紋在燈下浮出,像一條條壓抑的暗雷。
魏瑞眼睫微抖,垂眸,唇邊那抹笑更深,卻冷得像雪落鐵刃,無聲,卻割得空氣作痛。
郭儀則緩緩抬眼,唇角彎起弧度極細,笑意如針,藏在暗水中,輕輕劃破一絲波痕。
許居正眉宇未動,手指在盞沿一頓,輕聲,仿佛擊在深井之底,響得極輕,卻沉得叫人心口一窒。
他緩緩抬眼,眸色深冷,語調低緩,卻帶著一抹極輕的弧度:
“莊公此言,從何而來?”
莊奎目光一收,冷意更沉,唇角微彎,像是笑,卻比不笑更冷。
他緩緩起身,寬袍一拂,帶起案上微微的風,燭焰驟顫,火光在壁上扭曲,映出一抹極鋒利的影。
莊奎的聲音,隨之落下——
“許大人。”
語聲不急,卻帶著金石之質,字字釘入耳鼓,震得空氣嗡然一響。
“洛陵設宴——不為膳食。”
他目光直貫許居正,眼底冷光一寸寸逼近,似風雪裹刀,硬生生剖開席間那層沉默。
“是為了城防。”
話落,霍綱手中盞子一頓,瓷聲極輕,卻像一柄暗刃敲在案上。
魏瑞抬眼,唇角笑意微斂,眉宇間寒光一閃即沒,像深潭裡一條潛伏的魚,忽然翻起水鱗。
郭儀的笑,凝在唇邊,片刻,才緩緩散去,像冰在火上,化得極慢,卻冷得刺骨。
莊奎收回目光,緩緩踱步,衣袍摩挲聲極輕,卻像鐵甲摩擦,生出一絲沙啞的澀響。
他立在案前,背影冷硬,像一柄橫在廳堂之中的刀,暗光在那一刻,徹底顯露。
“陛下遠征北境,統禦十萬。”
他緩緩吐字,聲沉如鐵,帶著隱隱的戰鼓之意,一下下敲擊在眾人心頭。
“又調十萬自西路馳援。”
“洛陵,空虛。”
他吐出最後兩個字,氣聲暗卷,像風雪卷過廊下,帶著徹骨的冷意,直透每個人的骨縫。
這一刻,廳中靜得連爐火都似乎屏息,煙絲懸在半空,不再翻卷。
許居正眉頭一沉,指尖在案上輕扣,聲聲微顫,仿佛鼓點,急而暗。
霍綱目光一閃,肩頭微動,卻未出聲,唇角的冷弧卻一寸寸消隱,似在暗中收鋒。
魏瑞輕抿雙唇,呼吸極緩,眼底那抹譏誚,終於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深重的凝色。
郭儀倚在席側,唇角的笑徹底斂儘,手指無聲地扣著盞沿,指節在燈影裡繃出一抹死白。
莊奎緩緩轉身,目光從眾人臉上一掠而過。
那一瞬,空氣似被刀鋒剖開,冷得透骨,卻壓下了一切暗意與譏諷。
他低聲,緩緩落下最後一記重錘:
“此番——設宴,非為言笑。”
“而是……為未雨綢繆。”
帷幕再度被風卷起,簷鈴驚顫,聲聲清脆,卻帶著一絲刺耳的銳。
燭焰猛然一閃,火光搖曳,將莊奎的影子拉得極長,直貫廳堂深處,像一柄長刀,寒意森然。
——
席間,再無人言笑。
許居正指尖一頓,緩緩抬眼,眸色深沉,像暗水之下,忽然裂出一道幽光。
他的聲音低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莊公……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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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奎緩緩合袖,腰背筆直,目光冷硬,卻壓著暗潮湧動的鋒芒。
“許大人。”
他唇角微抿,吐字一寸寸,像刀鋒從鞘中抽出,錚然作響。
“陛下未走之前,已察此機。”
“如今,我亦察此機。”
他的目光,冷光一閃,仿佛風雪中的鐵刃,倏然照進席間每個人的眼底。
“若有人……欲借北征之機,亂我京畿——”
他頓住,胸膛微微起伏,衣袍拂動,風聲掠入,帶起一陣冷冽的顫響。
片刻,低沉如鐵的聲音,再次落下:
“此刻,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轟——
這一聲,未必真響,卻似在每個人心口,猛然墜下一塊千鈞巨石。
席間氣息一窒,盞聲未響,燭淚滴落,濺入銅盤,發出一聲極輕的脆響,像暗夜裡一柄刀,割破最後一層死寂。
——
此時,許居正的手,終於停下了扣案的動作。
他緩緩合掌,目光深沉,眸底一抹暗色,如同簷下的風,驟然轉急。
霍綱唇角那一抹冷笑,徹底消散,眼底的寒光,終於顯露出來,逼人如鋒。
魏瑞輕吐一口氣,指尖離開盞沿,眉弦微緊,像弓弦在暗中拉到極限。
郭儀低低一笑,卻無半分譏諷,笑聲淡得像雪落,卻冷得叫人心底一顫。
這一刻,席間那層譏誚、冷意,儘數崩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暗流湧動的肅殺,像無聲的風,潛入廳堂每一處角落。
莊奎的身影,立在燈火之中,冷硬,鋒利,仿佛一柄橫貫廳堂的刀。
而那刀的刃口,正緩緩亮起寒光,映在眾人的眼底,一寸寸,逼近心弦。
帷幕在風聲裡微顫,簷鈴的聲響,清脆中帶著一抹冷意,仿佛隨時會崩斷在夜色深處。
席間,一片死寂。爐火在銅盤中燃燒,偶爾爆出一聲脆響,卻像壓在眾人心弦上的錘音,低沉、急促。
許居正緩緩放下茶盞,指尖停在案沿,久久未動,仿佛在將心底那股暗潮壓回深淵。
他抬眼,目光沉凝,直直落在莊奎身上,語聲平緩,卻帶著一抹掩不住的凝重:
“莊公一語,切中要害。”
他的聲音極輕,卻像一柄暗劍,破開死寂。
片刻後,他再緩緩續道:
“許某,確有此意。此番請莊公前來,正因洛陵城防一事。如今京畿空虛,陛下北上,天下人皆盯著這裡。若稍有閃失,後果不堪設想。”
話音落下,席間諸人目光一齊收攏,齊齊落向莊奎。
霍綱肩頭微微一震,唇線緊繃,眼底那一抹冷意,終於染上幾分迫切。
魏瑞垂下眼,指尖摩挲案沿,呼吸極緩,似在等待那一句重音。
郭儀眉梢一挑,唇角那抹淡笑徹底斂去,隻剩目光深處,一點若有若無的鋒光閃爍。
莊奎靜默片刻,燭光映在他冷硬的眉峰上,拉出一抹斜光,似刀鋒在夜色中閃亮。
忽然,他微微俯身,指尖扣在案上,聲如金鐵,沉緩卻極清晰:
“許大人問我,洛陵之防——”
他頓了頓,緩緩抬眼,目光冷厲如鐵,直射席上諸人:“莊某,來前,略帶觀察了一路。”
此言一出,席中無聲,卻有一股無形的寒意,從腳底一點點湧上,逼得幾人心弦微顫。
霍綱眉梢一挑,魏瑞手中的盞,微微一抖,盞沿在燈影裡溢出一線冷光,郭儀神色不動,卻已收斂了眼底那一抹譏誚。
莊奎緩緩開口,嗓音低沉,仿佛風卷過鐵甲,帶著壓不住的重量,一字一字,釘在席上:
“洛陵,的確有變。”
他緩緩抬手,指尖在案上敲出三聲,聲聲冷硬,仿佛戰鼓自遠方傳來,敲擊在眾人耳鼓:
“沿途城門——收緊。驛站之兵——驟增。巡邏之隊,日夜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