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達也來到精神病院標配的放風花園,然後一眼就看到了佐佐木的存在。
此時的他正戴著一頂不知哪裡弄來的白色帽子,幾乎趴在一塊大石頭上麵,手中還有一根長長的筆直樹枝,正全神貫注的盯住前方,好像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幻想自己是東京灣海戰時候的指揮,正在試圖力挽狂瀾我就不過去了,有我在的話,他會有戒心,之後麻煩川上先生跟我仔細說說你們的聊天經過就可以了。”宮崎醫生歎了口氣。
川上點點頭,朝佐佐木一旁的方向走去,準備先遠距離觀察一下對方的情況。
“摩耶號接敵!羽黑號你在猶豫什麼?!開炮!不要害怕犧牲,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
“中計了!敵人中計了!切割完成,優勢在我!”
“該死的,陸軍馬鹿都在乾些什麼!航空軍呢?!”
“艦在人在,我們不能失敗!”
川上在旁邊觀察了許久,佐佐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仿佛他正在東京灣之中,仍然置身那片血雲血雨之下,跟亡靈複蘇的聯合艦隊進行纏鬥。
他本來想等到佐佐木勝利或者是沉沒,結果等了快一個小時都還沒有結束,他隻能選擇接近過去,主動打起了招呼。
“佐佐木前輩。”
趴在石頭上嘶喊的佐佐木像是被突然掐住了嗓子眼,再也發不出一絲的聲響,呆呆木木地緩緩側頭,看向川上。
“還記我嗎?佐佐木前輩?”川上重複了一遍。
隻是佐佐木還是維持那幅呆愣的模樣,就在川上皺眉,向前踏出一步的時候,佐佐木才突然發出尖銳的大叫。
“啊啊啊啊!!!”
聲音直接穿透了天空,讓附近的病人和護士都下意識看了過來。
下一秒,佐佐木一下子從“旗艦”蹦下來,飛快朝著一個方向逃跑。
“佐佐木前輩!”
川上追了上去。
佐佐木很快就被川上逼到了角落,然後抱著腦袋,渾身蜷縮起來。
“彆抓我!彆抓我!我沒有叛國,我不是叛徒,我不是苟且偷生!”
川上保持住一定的距離,沒有繼續逼近:“前輩,我是川上達也啊,你還記得我嗎?”
“川上、俊夫、木村死了全死了,救不了,是首相要逃的,是首相要逃的,為什麼最後死的是吉田司令?為什麼?為什麼要清退我,我要報仇,讓我跟惡魔報仇!”
佐佐木渾身顫抖,說的話斷斷續續,相當不連貫,但川上還是隱約能聽出來一條線。
在迎戰舊聯合艦隊之時,首相插手指揮,致使前期失利,在吉田司令“畏罪自殺”後,他也被殃及,離開了他為之奮鬥的海軍。
“先生,請你先離開,病人情緒激動,需要帶回病房。”幾個護士攔住了川上,將佐佐木帶走。
他並沒有反抗,隻是用嘶啞的嗓門哭喊著。
“我不是叛國者,我沒有叛國,我沒有”
川上被請出了院子,然後坐在一旁的等候椅上,靜靜發呆。
他現在大概能猜到,佐佐木能完好脫身不一定是身份不夠高,所以被刻意放過,也可能是逼迫利用他做了什麼如偽證。
佐佐木的為人他很清楚,就是他難得遇到的一個理想主義者,參軍真的是為了報國,時時刻刻滿腔熱血,看不慣隊內的欺壓事件,幫過不少新人出頭,但也使得他跟許多軍官格格不入。
而這樣的人,讓他臨陣脫逃可能比殺了他還要難受,而當時他就在狼狽逃離戰場的旗艦上,隻能眼睜睜看著主力艦隊一艘艘覆滅,往日的同僚一個個沉入海底他,什麼都做不了。
戰後,還要被潑上汙水清算。
如此一來,瘋了,似乎並不難理解。
一個理想主義實乾者被高層逼得崩潰了,深陷於自我懷疑,徹底在其中迷失。
而自己這個舊相識的出現,刺激了他對犧牲者的愧疚,破滅了他自我編織的幻境,所以才會變得如此激動。
川上有理由相信,佐佐木可能是這個國家,最後一個純粹的愛國者。
他的心越發冰涼。
這個國家病了,病得不輕。
他現在無比渴望能拿上兩根無縫鋼管,來為這個國家進行一輪靶向治療。
可妹妹和母親怎麼辦?自己想要做成這事,就必然會暴露,這一點毋庸置疑,他根本就沒有什麼遮掩麵目的手段,能殺了幾個人沒有被特事局追查到,可能還真的是那天那個神秘人的功勞。
那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川上的大腦迅速恢複冷靜,情緒慢慢得到平複。
一瓶可樂突然遞到了他的麵前。
川上抬頭,是那位宮崎醫生。
“喝點,我看你需要補充糖分。”
“謝謝。”
川上接了過來。
宮崎醫生拿著瓶咖啡,坐到他身旁,喝了口:“我去看過了,佐佐木已經恢複了平靜,話說回來,這也是他入院以來,第一次出現這麼過激的反應,不過縱然情緒激動,卻依然沒有暴力舉動,也聽我們的安排”
“服從命令,這是他的習慣。”川上接過話頭。
“嗯病人的隱私我不方便說太多,不過我想你也知道他的不少事情,在我看過很多病人,從事這一行幾十年了,看人不說完全準確,但也差不到哪裡去,當然,隻限精神病人。”
“我感覺他是個好人,我也不想一個能對社會有貢獻的好人在這種地方消磨歲月,所以,你能跟我說說,剛剛你和他發生了什麼嗎?”
這方麵他沒有什麼好隱瞞,隻不過對自己的猜測閉口不談。
“我其實隻跟他打了聲招呼,他看見我之後,就瘋了似地逃跑,後麵護士就來了,我想你也知道。”
“嗯看來,是你在他的記憶中分量不淺,或者說,是你這類人,而你隻是其中一個代表,讓他聯想了很多結合他的經曆和你的身份,我大概有些頭緒了,謝謝,彆小看你跟我說的這些,幫助很大。”
宮崎醫生了然地點點頭,也沒有說自己發現了什麼,起身就離開了。
川上繼續在座位上坐了一會,才帶著那瓶可樂離開。
在病院外麵,找了個垃圾桶,將可樂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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