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城的縣衙裡,燈火搖曳。
董黎並未睡去,而是在桌案前,鋪展開一張宣紙。
他提筆蘸墨,緩緩書寫著一封家書。
燭火在他的眼眸深處跳躍,自從將家人送去京城之後,已經半年多沒有再見。
這半年來的征戰殺伐,讓董黎有些厭倦,但他知道,戰爭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在薛明山的戰略下,五鎮兵馬的空間正在不斷被壓縮,離最後的決戰,隻在咫尺之間。
董黎落筆,緩緩寫著。
“吾妻雙雙,見字如晤。”
“自彆離,日夜思卿,念家中父母小妹,亦常縈於懷。”
“今舉城已下,戰事稍解,然吾心憂汝等,未嘗有一刻懈怠。”
月光穿過窗欞,落在了宣紙上,房間裡充盈淡淡墨香,董黎提筆望月,片刻之後,方再次落筆。
“憶往昔,九歲端午,家中置雄黃酒,吾與卿偷飲少許。彼時卿麵若桃花,嬉笑嗔怒,宛若眼前。”
“吾嘗思酒香四溢,恰歲月之甘醇,斯景也,於夢浮動,醒而念之,不禁莞爾,更添悵然。”
“然烽火未息,天下未寧,歸鄉難成。”
“每念及此,心中愧疚難消,隻盼戰事早畢,吾亦可早日歸巢,與卿攜手相伴,侍奉雙親,護小妹成長,共享天倫。”
“願汝於京城,安好勿念。”
書罷,董黎仔細端詳著家書,眼中滿是溫柔與思念。
他想起了曾讀過的一句詞。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終究是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或許戰事結束之後,自己就可以與家人團聚,共度春夏秋冬,歲歲年年。
他小心翼翼地將宣紙卷起,裝入信封,仿佛將滿心的牽掛一同封入其中。
就在這時,房門被叩響。
董黎將家書放在一旁,沉聲道:“進。”
聲音落下,房門被輕輕推開。
一名身穿戰甲,身材魁梧的男人走進來,正是董黎的副手,名叫陳武。
陳武是董黎從普通部隊裡麵發掘出來,有些像當年的他自己。
陳武快步走到董黎麵前,拱手恭敬說道:“末將拜見將軍。”
董黎微微抬手,說道:“有何事?”
作為董黎的副手,陳武此時應該在巡視城防,沒有要緊的事情,不會走下城牆。
陳武神色嚴肅:“將軍,剛收到軍令,薛帥那邊截獲了叛軍情報,平陽節度將率領五鎮主力兵馬,預計三萬人從東海城出發,前往馳援淮南戰場。”
“薛帥希望您能率領部隊於三日內到達清水潿,配合其他部隊截擊平陽節度兵馬。”
董黎聽聞,眉頭微微一皺,沉思片刻後問道:“清水潿離此地多遠?部隊行軍可有困難?”
說話間,已然打開了地圖。
陳武點出了清水潿的具體位置,剛才來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思考。
陳武回答:“回將軍,清水潿距此約三百裡,道路雖不算崎嶇,但三日內趕到,需日夜兼程。“
“且我軍剛拿下舉城,將士們略有疲憊,故而,有些麻煩。”
麻煩二字隻是說說而已。
陳武知道,董黎以治軍嚴整聞名,薛帥敢將任務派給董黎,也是出於這個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