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
或許,這株在亂世裡掙紮的野草,真能長出些不一樣的模樣。
後半夜的寒氣裹著雪粒子,從破廟的漏頂灌下來,打在阿七臉上。
他縮在牆角,左腿的傷處像被冰錐鑿著,疼得他翻來覆去。
棉襖裡的破絮早就板結了,擋不住半點風。
隻是周圍的鼾聲此起彼伏,粗的像破鑼,細的像哨子,還有個老漢的咳嗽聲,每一聲都像要把肺咳出來。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的“窸窣”聲鑽進耳朵。
不是風聲,不是咳嗽,是布料蹭過乾草的聲音。
阿七的眼皮猛地繃緊,右手悄無聲息地摸向袖管,指尖攥住了那塊磨尖的鐵片。
邊緣硌得掌心發疼,卻讓他心裡踏實了些。
他沒睜眼,隻把眼縫眯得更細,借著從破窗透進來的一點月光,往聲音來源處瞟。
是斜對過的草堆。
那裡原本縮著個穿藍布短褂的漢子,傍晚時還跟人搶過半個窩頭,此刻卻動了。
不是翻身,是慢慢坐起來,動作僵硬,脊梁骨挺得筆直,腦袋卻耷拉著,看不清臉。
阿七均勻了呼吸,讓自己看上去真的如同睡著了一般。
漢子坐了片刻,忽然朝旁邊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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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躺,是“趴”,整個人伏在另一個縮成一團的流民身上,像條餓狼撲住了獵物。
可沒動靜,既沒掙紮,也沒呼喊,連那流民的鼾聲都沒停,隻是變得更沉了,像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嘴。
很快,就連鼾聲,都完全消散了。
過了約莫三五個呼吸的功夫,漢子又慢悠悠地起來了。
他晃了晃,又朝另一邊的草堆挪去,照樣趴在了一個蜷縮的老婦人身上。
還是沒動靜。
阿七的後頸冒起一層冷汗,他知道這不是偷東西,更不是什麼“閒心”。
哪有人趴在彆人身上一動不動,連呼吸都輕得像沒有?
沒過多久,漢子又起來了。
這次,他轉過身,臉朝著阿七這邊。
屋頂漏下來的光恰好掃過他的臉,那臉上沒有表情,眼睛閉著,嘴角卻咧開個奇怪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被什麼東西扯著。
他開始朝阿七這邊挪。
一步,一步,腳底板蹭著地麵,發出“沙沙”的響,每一步都頓一下,像阿七自己瘸腿的樣子,卻比他更慢,更詭異。
離得越來越近了,阿七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腥氣,不是血味,是池塘底爛泥的味。
還有兩丈遠。
一丈。
草堆被他踩得“哢嚓”響。
不過,阿七攥著鐵片的手始終很穩,他沒有任何慌亂,反正自己也不過是爛命一條。
他在心裡數著數,算著距離。
漢子停下了,就在離阿七不到五尺的草堆前。
他歪著頭,然後慢慢彎下腰,朝著縮在阿七左邊的一個小孩趴了下去。
那小孩才六七歲,傍晚時還在哭著要娘,此刻睡得正沉,小臉蛋凍得通紅。
就在漢子的手要碰到小孩頭發的瞬間,他猛地從草堆裡彈起來,手裡的鐵片帶著風聲,朝著漢子的喉嚨紮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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