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咯噔咯噔”的輕響。
阿七掀開車簾一角,入目的繁華讓他時隔許久仍舊沒有適應過來。
京城的朱雀大街寬得能並行八輛馬車,青石板鋪得平平整整,連縫隙裡都少見塵土。
兩側的酒樓茶肆鱗次櫛比,幌子在暖風裡招搖,繡著“樓外樓”“聚仙閣”的金字,晃得人眼暈。
街上的行人衣著光鮮,士子搖著折扇,婦人挎著竹籃,連孩童手裡都攥著糖人,臉上是阿七在北方從未見過的鬆弛笑意。
京城,明明也是北方。
“發什麼愣?”陰古的聲音從對麵傳來。
他斜倚在車壁上,指尖轉著玉佩,“這京城,可比袞州城體麵多了。”
陰古,便是男人的名字,阿七新認的師父,陰鷙的臉上此刻帶著一絲微微的嘲諷笑意。
小九扒在阿七身邊,看著街邊賣花女籃子裡的海棠,鼻尖幾乎要貼到車簾上:“這裡沒有兵匪嗎?”
陰古低笑一聲:“有皇權鎮著,有那些名門大派盯著,兵匪敢來?不過是把刀藏得更深些罷了。”
三人落腳在“樓外樓”三樓的雅間。
窗外就是金水河,畫舫在河麵遊弋,絲竹聲順著風飄上來,軟得像棉花。
小二端上的菜精致得不像給人吃的,水晶蝦餃透著粉,鬆鼠鱖魚淋著琥珀色的汁,連盛菜的盤子都是描金的。
一桌菜,價值10金。
在雲州,就算是動蕩之前,10金都夠買十個成年男子的命了,更何況是動亂之後。
阿七拿起筷子,動作有些生澀。
他還是習慣啃乾硬的窩頭,這樣的精致讓他覺得不真實。
“北方都亂成那樣了,這裡倒像沒事人一樣。”阿七夾了個蝦餃,輕聲道。
“皇權的根基在這,自然亂不了。”陰古抿了口酒,眼神掃過樓下街上的錦衣權貴、
“那些世家大族、名門大派,靠著這京城的安穩吸飽了血,自然要護著它。”
正說著,隔壁雅間傳來推門聲,腳步聲雜遝,伴著幾句爽朗的笑談。
“……這次下山辦事,能在京城歇腳,可得嘗嘗這樓外樓的招牌菜。”
“李師兄說的是,聽說禮部尚書最近得了塊暖玉,正好借來給師妹煉件飾品。”
“嘻嘻,那就謝過師兄了~”
“……”
陰古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說曹操,曹操到。”
他衝阿七揚了揚下巴,“聽聽,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
阿七凝神細聽,能察覺到隔壁有五道氣息,都在練氣二三階,比他稍強,卻遠不及陰古。
這也讓他放心了不少。
沒過多久,樓下忽然傳來哭喊聲。
阿七探頭去看,隻見一個穿粗布衫的漢子被兩個惡奴按在地上,嘴角淌著血,旁邊一個婦人被人架著,哭得撕心裂肺。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還有王法嗎!”漢子嘶吼著,又被惡奴踹了一腳。
那惡奴踹完還啐了一口:“王法?我家主子就是王法!張屠戶,識相點就把你夫人交出來,國舅爺看上她,是你們家的福氣!”
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讓,對著這一幕指指點點。
阿七想起雲州城那個被北狄兵搶走的姑娘,想起破廟裡那些無聲死去的流民。
隔壁雅間的笑聲停了片刻,隨即傳來一個輕慢的聲音:“國舅爺又在‘選美’了?”
另一個聲音接道:“他家的惡奴也太不懂事,擾了咱們喝酒的興致。”
“算了算了,”先前那個聲音笑道,“國舅爺畢竟是皇親,回頭去他府上‘敲打’一番,讓他分咱們點‘孝敬’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