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雨裹著寒氣,斜斜地織在朱雀門上空,將明黃的龍旗打得沉甸,繡著的金龍在雨霧裡隻剩個模糊的影子。
文武百官的朝服下擺沾著泥點,按品級站成的隊列被雨水衝得有些散亂。
隻是誰都不敢吭聲,隻有靴底碾過積水的“吱呀”聲,在雨幕裡斷斷續續地飄。
百姓們擠在街對麵的屋簷下,油紙傘碰在一起,發出“砰砰”的輕響。
他們伸長脖子望著城門,哪怕雨絲鑽進衣領,凍得人直打哆嗦。
誰不想親眼見見這位大敗戎狄的夏侯將軍?
聽說他斬了戎狄首領的首級,連北境的風沙都怕他三分。
“陛下駕到、”
太監尖細的嗓音穿透雨簾,八抬大轎在錦衣侍衛的簇擁下停在城門正中。
皇帝裹著明黃鬥篷走出來,龍靴踩在侍衛鋪好的氈墊上,沒沾半點泥水,目光掃過雨中的人群,帶著幾分刻意的溫和。
這位年輕的帝王不過二十出頭,下頜線還帶著幾分未脫的青澀。
皮膚是養在深宮的白皙,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淬了冰的黑曜石,掃過人群時,帶著一種溫和的味道。
他登基那年,朝野上下都道是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誰曾想,這五年裡,他用鐵腕硬生生將一盤散沙的軍隊捏合成了利刃。
換了三任兵部尚書,斬了七個畏戰的將領,連自己的親舅舅。
那位手握兵權的國丈,都因私通狄戎被他親手押上了斷頭台。
血洗過的軍營裡,再沒人敢提“退縮”二字。
曾經被狄戎的鐵蹄逼到河邊的軍隊,硬是被他逼成了餓狼,從防禦到反攻,一步步啃回了失地。
直到夏侯茂在北境斬下狄戎首領的頭顱,捷報傳到京城那天,據說他在禦書房裡枯坐了一夜,第二天早朝時,眼底的紅血絲還沒褪儘。
卻笑著對百官說:“朕說過,失地必複。”
此刻他站在雨裡,明黃鬥篷的邊緣滴落水珠,落在氈墊上暈開小小的濕痕。
麵對百官的躬身行禮,他隻是微微抬手,聲音不高:“都起來吧,等夏侯將軍到了,再論功行賞。”
話音落時,風卷著雨絲打在龍旗上,那模糊的金龍仿佛活了過來,在雨幕裡透出幾分懾人的鋒芒。
“夏侯將軍到~”
馬蹄聲混著車輪碾過積水的“嘩啦”聲由遠及近。
一隊玄甲騎兵簇擁著輛烏木馬車駛來,到了城門前,為首的“夏侯茂”翻身下馬。
玄甲上的水珠順著甲片滾落,他摘下頭盔,露出張棱角分明的臉,隻是臉色在雨裡白得有些異樣。
“末將夏侯茂,參見陛下。”他單膝跪地,甲胄撞在石板上的悶響,被雨聲吞了大半。
皇帝快步上前扶他,鬥篷的流蘇掃過對方的玄甲:“將軍辛苦!此番大敗戎狄,揚我國威,朕要親自為你斟慶功酒!”
周圍響起一片附和的讚歎。
百官們的聲音被雨打濕,顯得黏糊糊的:“將軍威武!”“我朝之幸!”
街對麵的百姓也跟著歡呼,油紙傘搖得像片起伏的花海。
阿七縮在斜對麵茶樓的二樓窗後,窗紙破了個洞。
他的目光穿過雨幕,落在夏侯茂身上,指尖的黑氣被他悄悄按回袖口。
不對勁,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這人雖然與畫像幾乎一樣,氣息也帶著沙場的殺伐味,但阿七還是感受到了那微弱的虛浮感。